小桃走近,唤了句:“公主。”
他倒从未这般语气柔和地同她说话,詹瑞英抬起头,泪从眼角滑出,念着他的名字:“小桃。”
她穿得单薄,白色的孝衣下,她身体颤抖得厉害,脸色纸白,唇色被冻得发紫。小桃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她肩上,系紧了带子,沉默了许久才说:“夜里冷,回去吧。”
他一贯稳重刻板惯了,不善同女人言语,也更加不会说出什么抚慰人的话来。
詹瑞英却纹丝不动地站在风里,用力地摇头:“我不回去,凤栖宫里,因为要保存母后的遗体,放了很多冰雪,那里,更冷。”
小桃看着她,一言不发,眼底冷硬的暗沉,稍显缓和,听得耳边女子抽抽噎噎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虽然我很讨厌她,讨厌她一辈子为了苏家,为了太子皇兄,为了权利,活得像个傀儡,我也讨厌她不择手段杀人如麻,甚至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利用,可是,”
眼眶通红,不断有滚烫的眼泪落下,她不眨眼,硬撑着不哭出声来,只是忍不住低声哽咽:“可是,她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纵我肆意妄为,教我帝女礼仪,我知道,为了皇兄的大业她不会留我,会让我去和亲,会偷偷地哭了一夜,然后提前替我打点好去夏和的所有事情,她也会在夏和退婚书送来后,去同太子皇兄说,说我无用,说我顽劣不堪,说我不识大体不宜入夏和后宫,省的坏了皇兄的大计。”
小桃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往左稍稍挪动,挡住了她身后刮来的冷风,她轻声地抽泣,似有千言万语没说,哽住了喉,艰涩地开口。
“我知道,母后终究还是对我心软了,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贬低我的话来。”
“前日,我去冷宫看她,她还叮嘱我,日后没有她的庇护,没有国舅府的依仗,不准我再刁蛮任性,不准我得罪宫中的任何一位主子,她说她要去护国寺,大概再也出不来,日后,我必须忍气吞声,求得自保。”
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厉害:“小桃,”
“嗯。”小桃应了一声。
她身子缓缓软下,坐在了地上,哭出了声,抓着小桃的袖子,呜咽着。
“小桃,我母后没了……”
她尊为帝女,自小被宠惯,便养成了无礼刁蛮的性子,心地却是极好,剔透明朗,小桃从未见她这样黯然神伤,身子僵了一下,缓缓蹲下,将哭得浑身颤抖的女子抱进怀里,木讷地拍着她的肩。
他不会哄人,就任怀里的女子痛哭流涕,眼泪鼻涕全数擦在他身上,良久,她哭够了,坐在地上抽噎。
小桃突然说:“对不起。”
詹瑞英抬起头,红着眼看他:“你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是我亲手递上了三尺白绫,送了你母亲一程……
小桃沉默,什么都没说。
两个时辰之前,他同世子爷一起入了冷宫华凌院,废后韩家的住处。
韩家见了他们,惊慌地大喊,可惜,外面全是隐匿的汪家军,韩家一个妇人,再怎么呼救,也是以卵击石。
“你、你要做什么?”她惊惧地后退。
上官修昊站在暗处,挡住了一盏烛台,道:“取你性命。”
“别杀我,别杀我!我求你,不、不要杀我。”韩家跪地,惶恐至极,“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同谢铭月作对了,求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晚了,从她派出杀手去截杀谢铭月那时起,这账,便要还,东宫与谢铭月势同水火,废后韩家骄傲尊贵了半生,如今落得这般惨状,怎会罢休,留着,怕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