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的到来让祖大寿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他知道皇帝派遣洪承畴来到关外只是第一步,后面肯定还有相应的举措,其目的就是削弱甚至摧毁辽西将门。随着流贼的覆灭,朝廷肯定会腾出手来对付建州。而以他为首的宁锦集团,就是挡在建州前面的一道门户,也是朝廷怎么也绕不过的一道坎。
祖大寿虽然清楚这一切,但他并无良策来应对朝廷接下来可能的一系列举措,一个在劫难逃的年头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
虽然辽西将门平时与建州眉来眼去,两军交手后也有很多被俘的将领士卒投降建州,但祖大寿并没有降清的打算,双方现在的态势其实更像是在互相利用。
自家人知自家事,祖大寿知道宁锦官军名义上号称十几万,实际能战的也就几万人,大部分集中在锦州城周围。而能与建虏匹敌的也就是各个将领手下人数不等的家丁而已。其余的士卒平日都以种田为主业,既无操演,也无兵甲,已与农户无异。
他怕洪承畴在不了解事实的情况下任性妄为,破坏当前与建州之间脆弱的平衡。
“孩儿但觉舅父怕是有些多虑了!在关内剿贼期间,孩儿亦曾与关内不少文官武将有过交往,也从中听闻许多之前于关外不曾获悉之情。孩儿归纳要点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崇祯八年后,今上性情似有大变!一改急躁易怒、动辄罪人之秉性,变得宽厚仁慈起来!舅父大人也知晓,自己巳之变袁督师获罪、直至崇祯八年前,朝廷阁老重臣、地方总督巡抚更换频仍,但凡剿贼不利抑或触怒天颜者,轻则丢官去职,重则身首异处;但自崇祯八年起,无论关内战局是否顺利,朝廷重臣几无受严惩者,更别提因此而身死者,阁老也已经数年未曾更换。别人不提,原蓟辽总督吴阿衡应为舅父熟知,其人昏庸贪鄙、懦弱不堪,任职期间于边事毫无建树。若是按照圣上从前行事之风,此人早就论罪下狱,可今上也只是令其解职还家,并未逮治入狱。种种事端表明,圣上为人行事已与之前判若两人!舅父所虑之事孩儿自是十分知晓,但孩儿现下敢断言,舅父但有向朝廷表明忠心之行,圣上绝无秋后算账之举!”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定策
“下官奉命监军宁锦,来此已有一载有余,日常也曾四处寻访查探,以了解当地情势。正巧于适才督师所询义州一事上倒是有些见解,现下官抛砖引玉,以供督师参详,若有不当之处还望督师与沈先生指正!”
一份辽西舆图摆在兵备署衙后院书房的桌案上,洪承畴、张斗、沈世玉三人围着桌案正在低头观瞧。
年约三旬的张斗原为兵部职方司一名主事,为人勤勉本分、善于谋划。去年朱由检下旨,撤回各部由太监担任的监军,改由兵部和锦衣卫挑选合适官差派往各部监军。张斗因在兵部无甚根基,因此被派到了谁都不愿前来的关外。
原先辽西的监军太监梁朝贪婪跋扈,连祖大寿都不放在眼中。时常打着宫中贵人的旗号向将领索要财物,在辽西很不得人心,使得监军之职为将官士卒所痛恨,也让接替梁朝的张斗处处不受人待见。
张斗对于这一切早有预估,所以在坦然面对各种白眼冷面的同时也经常便服出巡,以便掌握更多辽西上下的情况。
“玉衡有话只管讲来。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只要公忠体国,何来不当之说;本官知此地局势复杂,玉衡欲开创局面甚是不易,但正因如此,方显个人才能!待将来局势安稳之时,本官自会秉公向圣上奏报有功之人!”
洪承畴温言道。
久处江湖的他自然理解张斗的难处。别说一个监军,就连他这个钦命督师、大学士,要想在宁锦有一番作为,若无外力相助的话也是相当不易。
“下官谢过督师好意,即为朝臣,一切自当以国事为重,下官所为亦是尽本分而已。来宁锦之后半载,下官无意中自他人口中得知义州有敌,于是便费了一番心思着意打听此事,最后总算对其略有所知。义州建虏共有五个满编牛录、一千五百人,属镶白旗,由一名甲喇章京统带,其中有马队一千,剩余为步卒。其在义州屯田大致有数万亩,主要沿大凌河北岸拓荒而成,以方便利用河水灌溉,有被掠近三千余名汉人男女为其耕种。义州城背靠大凌河而建,距锦州不到百里,犹如一柄利刃抵在辽西咽喉之处,其对锦州威胁十分巨大!下官推测,建虏是以义州为前哨据点,平日在此囤积粮草物资以备战时所用。一旦奴酋发觉时机已到,便会调集大兵前来,由此进击锦州、松山一线,以图夺取整个辽西,打开我大明东北之门户,然后直抵榆关!下官以为战事很可能会在两年之内发生,真要如此的话,京师将日夜闻警也!督师若欲整饬宁锦边事,义州则为必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