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一次试探,裴该若说你这些兵就扎营城外,你自己个儿跟我进城吧,则很可能是心怀歹意——张寔真怕城里会有什么埋伏。结果裴该笑笑:“我看贵部甚为严整,料不会犯我之禁,便可皆入城去,觅屋安住。”
张寔对裴该心生疑虑,裴该却不会特意警惕张寔——他会用这几千兵马突袭自己吗?除非这人脑袋有屎,或者彻底疯了。我若拿下张寔,有可能尽取凉州,张寔拿下我又有啥用了?他想趁机进取秦州?那司马保在的时候杀过来不是更方便么?
故而对于张寔的试探,裴该即以至诚相对。张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赶紧笑着说:“榆中甚小,三千兵入城,难免滋扰民间,可使彼等于城外扎营,选一部随我入城罢了。”他既然基本上释了对裴该之疑,就必须也做出心无芥蒂的姿态来,不可能再严防死守,否则既易导致对方不快,也显得他张安逊过于多疑,甚至于有自外于朝廷之意。
入城之后,共坐饮宴,倒也其乐融融,仿佛是多年好友一般。然后席间说着说着,裴该渐次问起了西域之事……
第四十二章 护西域校尉
对于中国来说,西域是真正的“自古以来”——自从张骞“凿空”之旅,汉武经营西域以来,两千年间,这片广袤的土地及其上居民,大多数时间都受中国王朝的管辖。
这种管辖并非简单的羁縻而已,汉代即设西域都护、西域长史、戊己校尉等,唐代设安西都护、北庭都护等,都有命官、驻军,以监护南北两道。即便中原大乱之际,西域亦往往仍旧受到中原王朝所遣官员、兵士的守卫,以防来自于北方或西北方的游牧行国趁虚而入。
论起来,中原王朝而未能掌控西域的,大概也就宋、明两代而已吧——但若将契丹辽也当作是中国的一部分,则可以说西域在十世纪前后,仍属中国所有。
汉代历经百战,从匈奴手中夺取了西域,随后曹魏代汉,司马晋篡魏,一直都有设置西域长史府和戊己校尉府。在原本历史上,西晋覆灭后,由张氏前凉接过了护守西域的重任;367年,前凉为前秦所灭,西域东部入秦,而西部脱离中国也不过短短十五年,苻坚即遣大将吕光率军收取;逮前秦崩溃后,吕光即据凉州、西域,开创了后凉国。
后凉国祚不永,为后秦所灭,其地三分——其中李暠建立的西凉,只占凉州一角,泰半国土都在西域。其后的北魏亦曾一度控制西域,后期因北受柔然之逼,西为吐谷浑所扰,疆界渐次东缩,直至突厥的崛起。待得唐灭突厥,西域才再度回归中华大家庭的怀抱。
也就是说,从晋到唐这三百多年的中国大动荡、大混乱、大变革时期,绝大多数岁月,西域也都是不外于中国的,起码归属于中原王朝的藩属。
且说裴该在酒席宴间,似有意似无意地,向张寔询问起西域的状况来,张寔不由得心生警惕。
凉州偏远贫穷,即便近年来有不少秦陇晋人移住,却仍旧地广人稀,张氏倘若仅靠着土地产出,是很难供应得起上万兵马甚至是“凉州大马”那种精锐骑兵的,而必须要运用到丝绸之路的商贸利益。事实上张轨还在的时候,就曾遣使西行,假称朝廷诏命,要求西域长史和戊己校尉暂归自己统辖,并且还设置了伊吾(在后世哈密市偏西的位置)都尉,以控扼商道东段。
所以说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张氏虽然还没有彻底吞并西域——在原本历史上,十年之后,他们甚至于在高昌(吐鲁番)地区设置郡县——却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影响力,实掌焉耆以东地区。
张寔不禁担心,裴公突然间问起西域之事,是不是打算把商路之利收归朝廷所有啊?
但他身为凉州刺史,距离西域最近,倘若矢口否认,说我对西域之事完全不了解啊,势必无以取信于人,恐更罹“此地无银三百两”之讥。因而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