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宋劭勉力支撑着身子,犹豫了一下,道:“朕自然也希望此事为虚,然而我朝,对蛮夷一向不甚重视,对北方蛮族情报不足,亦不足为奇。况且,以往对北方的军事情报,总是先送到枢密院,再由枢密院整合上报,然而如今知晓,枢密院院事和泰,却是拜火教安插在我朝的细作……”
“陛下且想,既然是我朝廷上下官员,都未能得到的消息,宁江以前不过就是在家中读书的学生,前年方中秀才,去岁考中进士,之后在南方越岭结交江湖匪类,惹出事端,然后蛮族入侵,方才重回中原,此前不过是区区一介书生,北蛮之事,如何知晓?”韩熙猛一甩袖,“总为此人离经叛道,不务正业,为了让陛下重视,夸夸其谈,信口开河,亦不足为奇。”
另一名官员亦道:“陛下,微臣以前主持北方事务,对那些蛮胡,也有许多了解。宁江说的什么‘虎尊’,微臣以前从未听闻。况且,淳欣部在蛮族十多个部落中,属于大部落,其首领乃是一女子,唤作月理朵,人称‘鹘后’,凶残成性,最喜好的便是杀人,她又有一子,名为李胡,不知听何妖道所言,以为喝人血可以延年益寿,一日不喝人血便不得安宁。陛下且想,似这等凶人,又岂肯甘居于他人之下?这所谓‘虎尊’,大抵是那宁江自己臆想而出,欺瞒陛下,这宁江以危言欺骗陛下,用心险恶,已犯欺君之罪,按律当斩!”
其他官员也尽皆附和,直言宁江居心不良,请圣上问罪。
见众人都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天子宋劭也稍稍安下了心,尤其是,这一次,左相和右相的意见基本一致,看来的确是杞人忧天了。
又往于阶下右侧赐坐的平章事军国重事徐修省徐老看去,只见徐老坐在靠背大椅上,仿佛听得睡着,不由得无奈摇头。他道:“既然众卿意见一致,看来的确是宁卿弄错了,朕想来,宁江有意欺君,当还不至于,大约也是为他人所骗。欺君之罪……这个就罢了……”
左谏议大夫道:“陛下,纵然不算其欺君之罪,但宁江未得确切消息,便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言,即便是无心之失,亦不可不作处置。”
天子无奈的道:“也罢!此事朕自会处理,诸卿先退下吧。”
韩熙等无法,先行告退,出了宫门,尚书右丞道:“韩相,陛下为何对这宁江如此纵容?抗旨拥兵之事,不闻不问也就罢了,此次宁江分明欺君,看陛下言行,恐怕最多也就是小作惩罚。”
韩熙哼了一声:“陛下心伤长公主之死,顾念旧情罢了。”
旁边几名御史道:“韩相放心,陛下若是不做惩罚,我等明日必定联名上谏,行言官之职。”纷嚷而去。
诸官离去之后,天子宋劭乘上龙辇,正要回深宫,一名太监忽的前来,在辇前小声禀报。天子一个错愕,沉吟良久,道:“起驾金銮殿!”
金銮殿在皇城中,紧倚着翰林院,乃是偏殿,一般是天子单独召见某个臣子聊天又或问对之处,真正的军国大事,一般来说并不在此处商议。去年殿试的君前奏对,便是在这金銮殿中,众学子一一进入殿中,回答天子问话。
此时,天子宋劭入了金銮殿,却有一老者,先一步在阶下束手等待。看着此刻全无睡相的老人,天子讶道:“徐军国为何去而复返?”
立在阶下等着他的,竟然是刚才一言不发的徐修省。一改刚才垂垂老矣的模样,徐修省在阶下拱手弯腰:“陛下,老臣有一事,想要问一问陛下。陛下莫非已经认定,与那北蛮有关之事,乃是宁江欺君?”
宋劭迟疑了一下,道:“欺君当不至于,但众卿所言也有道理,北蛮各部一向不合,历来都是彼此攻伐,想要藏兵百万,的确是一件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