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钱谦益不但两手一摊要撂挑子,还偏偏就把这份责任推到温某人头上,顿时把温体仁气了个七窍生烟——满京城谁不知道短毛跟你老钱好的合穿一条裤子,却对我温某人从来没个好脸色?让我去跟他们谈?这不纯粹赶鸭子上架么!
作为内阁首辅的周延儒也有些尴尬,自从琼海军那帮人展现出非同寻常的实力,而钱谦益又据此一飞冲天以后,京城里不少人都想去跟他们搭上关系,好借上一把力。不过短毛对于大明这些官僚的态度很奇怪:对于某些人是客气无比,哪怕倒贴也要去与对方结交——比如眼下同样身为阁臣的徐光启徐老爷子,这老头儿平时孤僻得很,一向不爱在外头结交,但偏偏短毛就对他特别尊重,老头子作一些稀奇古怪的实验,需要花费大量金钱的,那陈涛二话不说就大把银子撒过去,还唯恐对方不要。
另有一位孙承宗孙大学士,当年虽然做过几任督师,可早就告老还乡,已经过气很久的人了。短毛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他的老家,愣是长途跋涉,托人送了好几大车东西过去。孙承宗说我跟你们又不认识,平白无故送东西给我干什么?辞谢不肯受。那陈涛便又特地满京城找他以前的学生拉关系,说是为了表达对老先生的仰慕之意,绝无恶念云云……
如果从对这几个人的态度上看,这短毛纯粹是一群人傻钱多的暴发户,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凯子。不过谁若真想把他们当凯子宰那可是大错特错了——短毛也就对那几个特定人物客气,其他人想要跟短毛凑近乎,人家根本懒得理会,多半都是由那位陈大雷出面应付。
这等商人最是滑不溜手,对于自身地位和周围人群的对比把握极其精准。陈大雷初入京城时到处拜访求见,姿态放的极低,那时候哪怕一个普通京师商户都能和他称兄道弟。不过现在,自打陈家搬迁新居,在门户上挂了“琼海军北京办事处”的牌子之后,他的地位与从前可大不一样,等闲人已见不上面,就是京师里头那些有地位,有权势的人家,想要跟他会面也得提前打招呼……
能打上招呼也就罢了,可最令那些京师权贵抓狂的是:短毛他们似乎对这大明朝堂中的某些人早有成见,即使对方位高权重,又主动摆出了想要结交的架势,短毛却压根儿不予理会,搞得那些权贵自己也不明白哪儿得罪过他们?
眼下这一屋子人里,温体仁就是一个明显例子,而周延儒所受到的待遇也并不比温大学士好上多少——在琼海军那本文史记录上他们俩都属于奸臣行列,其他几位阁臣在历史上都是寂寂无名之辈,虽没受到歧视,但也不曾被另眼相待。
算算这当今朝堂里的阁老级人物,能让短毛客客气气对待的,除了钱谦益以外,大约只有一个徐光启。但徐老爷子都七十多了,平时连这种内阁会议都很少参加的,当然不可能出面去为区区一个小推官的建议做说客。
第五百四十八章 情理之间
所以钱谦益这一发狠撂挑子,别说温体仁了,就是周延儒也只能干瞪眼。无可奈何之下,周延儒等人只得好言劝解,纷纷表示此事大可从长计议。但无论怎么计议,肯定是只有受之兄你才能办得了,换了别人更无可能云云……
而钱谦益也没太过矫情,稍稍摆了个谱儿之后见好就收,答应设法跟琼海军方面商议商议,看看有没有办法变通一二,从他们那里再要些好处。
不过在临散会之前,钱谦益毕竟脱不了从前书生意气,又撂下来几句:想我堂堂大明朝廷,号称富有四海之地,却总琢磨着从藩属那边弄东西,这传出去也不好听罢?时至今日,外头可能还有些人稀里糊涂,这内阁里可是人人都清楚:大明朝廷其实是拿那伙短毛没办法的。想要在琼海军面前摆朝廷的谱,玩什么“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把戏,那史宪之自说自话,觉得琼海军打下来的东西天生就该有大明一份儿,却不知人家肯不肯认?
“……请诸位扪心自问,倘若老夫当初没有从髡人那里要来吕宋之地,在座中又有谁曾听说过这‘吕宋’二字?又有谁知道在万里之外,尚有这一处我中华子民生长繁衍之处?如今恩义未行,信义未立,而欲得其利,也不想想人家肯么?”
冷笑着说完这最后一句,钱谦益拂袖而去,留下内阁里几人皆是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见周延儒先点点头,满意道:
“还好,这才像是钱受之的脾气……他既然嘴巴上尖酸了,行事就不会刻薄,这事儿就交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