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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无话,只有温体仁面色依旧铁青——别人赞同此事,或许还当真是有几分为了国家财政考虑,但温体仁对大明有没有海军其实是一点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要把那个死对头绊倒,保住自己的权位而已,为此,他可以不顾一切。

这场内阁会议草草结束,但内阁成员间的斗争却没有结束,温体仁在政治斗争这一方面绝对属于高手中的高手,一旦开始咬人,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几天之后,京师城里开始出现各种流言,史可法那篇奏章不知怎的流传到了民间,短毛军俘获到无数西洋大海船之言在京城各大茶馆酒肆中传得活灵活现。包括短毛是如何肆意挥霍,将那些大船随便肢解掉当作劈柴焰火……等等添油加醋的情节出来,一听就知道是编出来的,可说得多了,总有人信。

而另一方面,关于大明水师如何窘迫艰难,皮岛那边东江镇如何亟需军船的言辞也同时放出。传言中将那东江军说的凄惨无比,说他们在皮岛上每天是如何掘鼠罗雀,可怜兮兮,简直成了一群乞丐,就指望这大明从海上运补齐过去——估计就连那东江总兵黄龙自己都没想到过:在京师里居然还有人会帮他宣扬这个!

所有这一切加起来,很容易便在人心中形成了鲜明对比——短毛水师很浪费,而大明水师很凄惨,眼下有人想要让短毛拿出些残羹剩饭出来贴补一下大明,却有人从中作梗!

“……虽是市井流言,可积毁销骨哪。”

温体仁家的小花园里,这位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总是扳着脸的大明阁臣居然难得出现好心情,笑眯眯居然一个人在院中小酌。旁边伺候他的佣人居然还得了几块碎银子的赏钱——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不过老爷不允许那些仆人凑近,包括他的家人也不行,所以众人并不知道老爷为什么心情好,只是心头暗自轻松些。而温体仁显然也不想与谁分享这份愉快,只是笑眯眯一杯接一杯的不停喝酒。

直到他酩酊大醉,下人们把老爷扳回到卧房睡床上时,才听老爷隐隐约约的在说些醉话:

“市井传言……又不是你一家会用……钱受之,嘿嘿,你也有被人戳脊梁骨的一天!”

……

温体仁这边高兴,钱谦益那头当然就不痛快了。对于一个极其爱惜羽毛的老名士来说,市面上那些流言虽然荒诞不经,也没有明确提他的名字,但依然让他非常恼怒。

——那温体仁行事果然诡诈,如果在市井之间公开侮辱朝廷阁臣,那么朝廷自然可以正大光明加以查禁。想当初温体仁被民间骂成王八的时候,可是很愤怒的要求顺天府严查到底的。但这一次,那些在酒楼茶社之间躲躲闪闪传小话的人并没有直接提他钱某之名,那他也就不能主动做出反应,否则便是自取其辱了。

可是那些流言蜚语,却分明都是冲他而来,而且跟那些平民百姓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他那些双方有约定,不能破坏诺言之类的大道理,跟朝堂里的官员说得,就是温体仁也不好在这件事情上找他麻烦。但偏偏民间百姓不会管这些,老百姓只知道这全天下都是大明朝的,朝廷要向谁拿些什么东西还会要不着么?你说朝廷不敢惹短毛?那这朝廷岂不是要完蛋了!

而除了平民百姓以外,还有一批人虽然能听懂这些大道理,但却不肯受其约束,那便是士子——京师里从来不缺乏满腔热血,外加满腔自信的青年读书人。他们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敢做。很多人虽然知道琼海军与朝廷之间有协议,但却没将其看得太重——不就是问他们要些破烂军船么,值当什么呢?

钱谦益从前在京城里一直是作为这些年轻士子的偶像被崇拜着,在他们中间有很大的号召力,但这一次,他却遭遇到很多人的质疑。甚至包括他们东林党内部,也有不少人在近日频频出没那些酒肆茶楼之中,打探关于史可法上书的详细情况。有些跟他关系比较亲近的,还上门前来拜访,或慷慨激昂,或蜿蜒曲折的劝说于他,甚至表示如果钱公不方面出面的话,他们可以出面去做那使者,定要凭着一腔正气让那些髡人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