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钱谦益早就猜到他会给自己扣上这类帽子,也不回击,就这么笑吟吟听他在内阁其他各位同僚面前大放厥词,等到边上周延儒等人都开始感到意外,心想这向来伶牙俐齿的钱受之今个儿怎么转了脾性?才见钱谦益不慌不忙,拿起那份当初和琼海军签订下的和议文本,轻轻拍了拍:
“钱某不才,当初竭尽全力,方才定下了这份和约,将原属四大寇之一的南方髡匪转成了南方屏障。除了为朝廷扫平山东之乱外,三天两日的总能为朝廷送来些捷报,也算是大明诸军镇中的异数了;平时呢隔三岔五的也能给京城带来些新鲜玩意儿——比如王介山和史宪之他们现在正在用的,能够在一天之内就把文字从琼州传到京城的无线电报……至于和短毛那些人的约定,无非是根据朝廷对羁縻州县之惯例。而朝廷以往在用西南夷人为军时,也是同样规矩——不发饷银,以其缴获为酬劳。比起西南诸蛮的军队,琼海军还不用脑袋向朝廷请赏,否则登州平叛时,光是诛杀叛军获得首级那一项,恐怕直到今天朝廷都付不出来,更不用说安抚民众的花费……”
不动声色,先是一番似乎不太有力的解释,之后钱谦益客客气气将那文本递送到了温体仁面前:
“钱某人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既是温阁老犹嫌不足,那不妨再去跟琼海军那群人谈谈,看他们肯不肯重新订约。”
看着温体仁那张因为猝不及防而有些呆滞的脸庞,钱谦益微微一笑,不带一丝烟火气道:
“正好史宪之此议,原就是要朝廷派人出面洽谈的。钱某读圣贤之书,知礼仪廉耻,总不好出尔反尔,违背当初自己谈下的条款。而温学士既然如此赞许此议,想必是有充足把握的了,不妨就由温学士出面去跟那些髡人谈罢……”
“大学士不便出京?无妨无妨,琼海军有使者常驻京师的,琼海诸人皆跋扈,但那陈姓使者倒还谦恭,他送来的南方瓜果,想必各位都品尝过,也不算陌生人了罢?若是温大人觉得亲自去谈失了体统,也可以遣人出面。只要说话算话,髡人是不太在意这类面子上小事情的。”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暗自点头,唯有温体仁面色铁青——陈涛陈大雷两人四处送礼,在京的各位大学士都有照顾到,唯有对温体仁这家从来是不理不睬。
其实按陈大雷的想法最好是谁也别得罪,温体仁作为阁老,随便应付一二总没错的。只是陈涛对北京官僚的印象大都是来自于文史组编纂的那本明末资料,资料既然里面明明确确写着温体仁是这一时期头号大奸臣,他自然便将那人当作阶级敌人来看待。琼海军在京城里到处送礼拉关系,不过是一种现代社会下的习惯性行为,凭他们在海南岛的坚实后盾和强大实力,陈涛在这边哪怕谁都不搭理也无所谓,根本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好谁。
况且按照李老爷子当初在陈涛临出发前教导给他的那些政治小技巧:无论作为团体还是个人,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其实并不是最好的处世方式——你与所有人都处理好关系,也就意味着谁都拿你不当回事儿。而只要你本身实力足够强,适当树立一个敌人,时不时的拎出来,当作靶子教训一下,让那些潜在对手知道你的厉害,这样反而可以避免掉很多麻烦。
就象后世某超级大国三天两头秀肌肉,打完这个打那个,到处给别人扣上“流氓国家”帽子,然后大打出手,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震慑那些潜在对手,告诉他们:大爷我不是好惹的!
只是后世那个超级大国专门捡些小国欺负,有些胜之不武。反而让那些真正的潜在对手们轻视。而以琼海军的实力,即使要找靶子也不可能去找那些太低级的,平白惹人耻笑。
这样看下来,温体仁倒是个不错的靶子——在朝廷里位高权重,堂堂大学士,阁臣,是个重量级人物,和他做对手绝对不会给人说是以大欺小。而这个人但在民间名声却很不好,琼海军跟他做一次对,反而可以在民间收获到不少赞誉之词。更不用说琼海军现在所交好的钱谦益这一派人更和温某人属于敌对关系,正是个天然的好靶子哪!
——光以陈涛本人的政治眼光,未必能悟到这一层。但他仗着有无线电报,平时非常的“勤学好问”,连一些日常事务都要打电报向后方汇报,何况这种关系到选边站位的大事?故此一直以来,陈涛在北京的作为,小事情基本上是陈大雷帮他打理,大事则都是后方李老爷子和整个参谋组直接遥控,虽然给人以笨拙之感,大方向上倒一直把握得很是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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