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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啸不紧不慢,既显得深思熟虑,又显得比较慎重。这些天,他可没闲着。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他既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也做好了抽丝剥茧的腹案。如今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才能如此从容。天子觉得他是信手拈来,又怎么会知道他为此死了多少脑细胞。

“张汤?”天子缓缓点头。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梁啸和张汤结了仇,要趁机给张汤下药是毋庸多言。而窦婴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如果不找一个替罪羊,陈窦子弟岂肯罢休。张汤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办事不力,口供没拿到,却闹得满城风雨,将朝廷推入两难境地,不杀他杀谁。

不过,天子并没有轻易松口。“河间王的死和张汤有什么关联?”

梁啸反问道:“临江闵王的死和郅都有什么关联?”

天子眉心微蹙,一时不太想得通。郅都是逼死刘荣的直接责任人,窦太皇太后要杀他泄愤很正常,张汤却和刘德的死没什么联系,为什么梁啸要说他是第二责任人。

“陛下,河间王为什么会自杀?”

天子心中一动,他明白了梁啸的意思。张汤虽然没有逼死刘德,但他和郅都一样,都是酷吏。刘德觉得自己说不清,不愿意入廷尉府受刑,这种心理和梁啸其实一样,宁愿在宫中战死,也不愿意去廷尉府受审,根本原因就在于廷尉府由张汤主持,不是说理的地方,所以不如自杀。

而窦婴就是一个最直接的例子。他倒是去了廷尉府,结果被张汤打得奄奄一息。

从这个角度来说,刘德的确是吓死的,而张汤就是吓死他的那个人。说他是第二责任人,一点也不冤枉他。天子甚至觉得,张汤应该是第一责任人才对。

“那第一责任人又是谁?”

梁啸眨了眨眼睛,没吭声。天子又催了两遍,他还是不说话。天子恍然大悟:“你是说……我?”

梁啸摇摇头。他才不会傻到那个地步,天子再大度,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害死刘德的第一责任人。死道友不死贫道,人都是自私的,何况是天子这种以为自己就是天的自恋狂。如果他肯认这个责任,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当然不是陛下,是秦始皇。”

“秦始皇?”天子的脸颊抽了两下,想笑,却又没笑出来,想骂,却又没有骂出口。他自认对梁啸的跳跃式思维有了足够的准备,现在看来,还是远远不够。他咳嗽了一声,强压骂梁啸两句的冲动。“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快说正经事。”

就连主父偃都哭笑不得,觉得跟不上梁啸的思路。

“陛下,臣没有开玩笑。”梁啸诚恳地说道:“臣觉得,正是秦始皇集大权于一身,罔顾人情礼法,囚母杀弟,屠戮大臣,无所顾忌,将皇权变成了一个见人杀人,见神杀神的无敌凶器,迫使天下人上至公卿,下至庶民,皆在皇权面前屏气息声,俯首就戮,若有不甘,唯有起而夺之的零和局面。臣听说,高皇帝当年起意逐鹿天下,就是因为他看到了秦始皇的无上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