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左右瞧瞧,屋里只有自己跟关靖、周不疑三人,乃可放胆直言,所以他就压低声音说道:“吾以为,不必嫡长,亦不必贤也,要在有德。”
周不疑问贤和德有区别吗?是勋说有——“说文云:‘贤,多才也。’左上为臣,右上为手,而下为贝,乃知能以手攫贝,且不失正道者,为贤也。德者但见其心,贤者并见其才。然商纣岂无才耶?胡亥岂无才耶?为其无德,则国乃亡。”其实是勋的真实用意是,只要官僚体制完善了,皇帝垂拱而治就行了吧,真要是专断独裁,知识越多越反动——当然是就太平盛世而言的。
周不疑点一点头,随即说道:“吾以为诸公子德不可鉴也,而长公子之德,众目所睹,以是立长公子为是。”
关靖笑笑说,问题立谁当魏王世子,进而为将来的魏帝太子,不是你说了算的,得曹操说了算啊——哪个儿子更贤明,或者更有德,最终也得曹操说了算。曹操这是已经埋下了伏笔,甚至可以说埋下了隐患,说不定将来某一天,便可废曹昂而立丕、植等也!
第十八章、说文切韵
对于立曹昂为魏王世子一事,正如关靖所言,曹操预留了伏笔,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是埋下了隐患,只是这隐患主要由形势所造成——谁叫曹昂一度激怒乃父,使得立嗣之事拖延,诸弟以为有机可乘呢?谁叫丁夫人挂了,卞夫人论资格必然上位,而她又偏偏有三个成年的儿子呢?故此曹昂的嗣位未必稳如泰山啊,其中尚有无穷变数。
因此关靖问了:“主公得无虑此,故不甚喜耶?”刚才周不疑问你,为什么碰上这种大好事儿,瞧上去却并不怎么高兴,应该是顾虑到了这一点吧,然而——“昔孝景皇帝岂不爱临江王耶?而终于废之,代以孝武皇帝。人心易变,恩爱不久,岂可逆料哉?”
西汉景帝的第一任皇后是表妹薄皇后,无子无宠,立六年被废。当时景帝最宠爱的侧室是栗姬,并且栗姬还给他生下了长子刘荣,因此无嫡即立庶长,乃以刘荣为太子。然而过了没几年,栗姬便失宠了,景帝册封王美人为皇后,旋即废刘荣为临江王,而以王皇后所生的胶东王刘彻为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汉武帝。
关靖的意思,恩爱难保久长,就算卞氏不被立为王后,她几个儿子也没在旁边儿虎视眈眈,你就能够保证曹昂的储位永远安泰吗?人心易变,过两年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儿哪。
所以说立储之事,固然相关国家礼制,也必须倾听重臣们的意见,但最终决定权还在曹操手中,你跟这儿考虑得过于长远,真的有意义吗?咱们还是先关注眼前之事吧——
“郗鸿豫欲使主公说天子也,未识可办否?”你想出什么主意来了吗?做好了准备吗?
是勋微微颔首:“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这又是一个不知道哪儿趸来的新词儿,不过大致含义,关靖、周不疑还是能够听得明白的。周不疑忙问:“可能教授弟子否?”你打算怎么游说天子哪,能先跟我讲讲吗?是勋笑着摆摆手:“不可说,不可说。”
周不疑于是又问:“何所谓东风?”听老师您的意思,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禅让的理由也都想清楚了,只等一个契机,就要去游说天子——那么契机何在?
是勋答道:“若乃说动天子,或即下诏禅让,若时不相与,岂真拒之乎?”我要是真把天子给说动了,说不定他当场就下诏,要禅位给曹操,可是倘若时机不到,条件并不具备,这时候篡位弊大于利,曹操又该怎么办?推拒是肯定要有的,怎么着也得三辞三让不是?但那终究只是表面文章而已,不可能拖延太长时间。难道天子欲禅,曹操真的因为形势不到而一口回绝吗?等情况合适了请天子您再禅一回?焉有是理!
所以我得等瞧着差不多到时候了,才好去游说天子。而这所谓的到时候么——“吕布将西,事乃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