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办法?照这样抹灰手艺就要失传了!半个月学一门手艺,糟蹋人哪!”
新工人来后,老头把他们全交给小刘,自己问也不问。
过了几天,郝师傅发现小刘不再在工棚外墙上练抹子了,气得直跺脚,把小刘叫来好一通骂:“你怎么着,本事够了?跟那些人一样,挖一手就走哇?告诉你,我宁可不教你,不能叫你给我去丢人!你要再偷懒,咱爷俩就各奔前程!”
小刘恢复了练抹子,可是又不按时睡觉了。一连四五天都是一两点钟才回来,师傅疑心起来:“他不是瞒着我瞎闹去了吧?”
这天郝师傅半夜里去净手,忽然看见西边的废工棚里有灯光,心里一动,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离近些,就听见里边有人说话:
“这玩艺儿要创造成了,一个壮工就顶一个郝师傅!”
“那一下,抹灰大王可要让位了!看他还保守不保守?”
郝师傅一口气冲到了嗓子眼,忙凑到窗前去看,蜡烛光下,有两个青年工人举着一条长扁担似的大板子,一上一下地在墙上动着,后边一个人背亮站着,用锹和灰。郝师傅刚要细看那和灰的的人是不是小刘,那人把脸转过来了,严肃地说:“又胡址,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翘尾巴了!”那不是小刘是谁。郝师傅这一气可非同小可,回到房里还浑身哆嗦。从这天起再也没理小刘,直到学抹灰的工人临走时,才冷冷地对小刘说:“你也打起行李来跟他们一道走吧!”
刘国柱吓坏了,又是要求,又是掉泪。郝师傅浑身颤着说:“走!你信服谁去跟谁学去!”
不知是凑巧呢还是有人故意这样安排:刘国柱组和郝凤岐组的活地在一个楼上。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两组之间安了一个大喇叭,每天到钟点就广播先进组的成绩。郝师傅受表扬惯了,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一幢楼会有别人被表扬,那天他一听到“刘国柱”三字吃了一惊。表扬完刘国柱他又往下听,仍没有提他,却放起唱片来了。
“在一个楼上,他受表扬,我们倒不受表扬了?这不是现眼么?”郝师傅满面通红地叫道:“加油,加油!”
第二天,第三天,广播还是只表扬刘国柱一组,郝师傅放下抹子找到广播室去,问道:“你们是捡年轻的表扬还是捡技术高的表扬?”
广播员是个新来的姑娘,不认识郝师傅,就大模大样地说:“不论年轻年老,也不管技术高低,看他成绩而定!您要不服气,就努力向人家刘师傅学习呀!”
“你去打听打听我的组的成绩,郝凤岐组,听说过没有?”
“郝凤岐组?唔,倒是超额了,可是人家刘师傅创造了先进工具呀?不能比……”
“呸!”郝师傅气哼哼地道:“他师傅那把抹子他还没学会呢!又先进工具了!你知道什么,我去找主任去!”
在门口跟主任碰上了。
主任笑道:“郝师傅,我正找你哪,你徒弟创造的先进工具,你得带头推广呀,你是‘抹灰大王’,你不使别的老师傅们更不使了。”
郝师傅冷笑道:“哼,他要赛过我这把抹子去,甭说推广,叫我认他为师也行!要不哇,趁早收回那一套杂耍!”
主任问;“你这话当真?”
“怎么,你也不信我的手艺?来来来,今晚上就见个高低!”
郝师傅气哼哼地走回工地,一进门就听见大喇叭喊道:“各位同志请注意:今天下班之后,在大礼堂有郝凤岐和刘国柱师徒二人举行新旧技术比赛,希望大家踊跃参加;各组组长一定要参加……”
在未来的大礼堂内,放好一对大桶,东边的桶上贴着郝凤岐的名字,西边的桶上贴着刘国柱的名字。为了明亮,把南北两面十二个大窗户上的挡板全揭了下去。工会赶热闹送来了一副横联挂在北头,写道:“强中自有强中手,看看师徒谁英雄。”
郝师傅穿着雪白的对襟小褂,灰裤子,扎着黑腿带,圆口礼服呢鞋,手里提着绣花的小抹子套。显得格外精神利落。站在门口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就问“我在哪一边?”然后搅了搅桶里的灰,摸了摸喷了水的墙,便走到老伙伴们跟前去说闲话,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四十年的老手艺,今天要栽跟斗啦,哈哈哈!”
刘国柱全组排着队来了,穿着一色的红运动衣,蓝短裤,扛着郝师傅那夜见过的但已改进过的木板,进来后就站成一排,像赛球似地举着手喊道:“向郝老师学习,学习!”
郝师傅冷笑道:“你们留点情面得了!”
检查员宣布比赛开始。郝师傅挽挽袖子,带着助手走到墙边。这功夫刘国柱组里却发生了一场低声的争论:有人看不过郝师傅的骄傲劲,要刘国柱别上场,只用最低级的工人去打败他。刘国柱摇头说:“我不上去老头会生气,咱们是来推广先进经验的,不是斗气的!”
郝师傅不慌不忙,抽丝似地拉开了抹子,抹一道是一道,从不回手,后边的助手几乎跟不上去。看得都屏住了气,轻轻地啧嘴。郝师傅听到赞美声,偷偷回了下头,见刘国柱那边两人在长板子边上忙活,墙上连个灰点还没有,禁不住笑了。郝师傅接着又抹,还没抹上两抹子,后边忽然喧哗起来,忙回头看,竟像气儿吹的,刘国柱的眼前已抹上了一米见方的一块!正纳闷,见刘国柱二人举着长板子猛一起身,上下一刮,又抹上了一米见方,回头再看自己的,还只有一米左右,不自觉地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