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在!”
白墨在外应声后,掀起厚重的门帘,光线昏暗的主厅立时变得亮堂。小月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白墨俯首抱拳:“少主有何吩咐?”
“给她服下化功散。”
“是。”
白墨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青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到小月嘴边。
“我自己来。”
小月一接过就立即仰头吞下。闭上眼静待凌迟般的痛苦。
[一柱香后]
“呃——”小月蓦然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但她强行将涌上咽喉的血腥味咽下。
“啊——”下一瞬,小月呻吟着倒地,忍不住浑身抽搐。
她全身的骨骼仿佛在同一时间被击碎般剧痛难忍,五脏六腑也似翻江倒海般难受至极。
小月只觉生不如死的痛苦袭遍全身,恨不得立刻死去,但主子俊秀的面容似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向她温柔地轻笑着,令她舍不得闭眼……
“主……主子……”小月痛不欲生,狠狠地咬破了嘴唇,痛感令她有一瞬间的清醒。
她苦苦强撑着,但不远处的香炉上方缭绕的轻烟却越来越模糊……
终于,她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白桢面无表情地示意白墨:“过去看看。”
“是。”同样冰冷淡漠的回答。
白墨走近小月,半蹲着伸手探向她的动脉,又看了看她紧闭的双眼。
恭敬地回禀白桢:“禀少主,此女已经脉尽断,与废人无异。”
“嗯。你给她服用的剂量为几何?”
“回少主,属下给她服的剂量能令她丧失五感,至少要昏迷三日才能醒来。”
“嗯。今后可有望恢复?”
白墨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此毒为化功散个中翘楚,此女虽然仅服了一粒,但其毒效仍然不可小觑。醒后需善自将养一年半载,手脚方能恢复知觉,但手足的力气与灵活度与常人相比可谓是大相径庭,更遑论重新习武。”
“嗯。”白桢了然于胸。
“你亲自将她送去山下的客栈里,自会有人前来接应你们。”
“是,少主。”
小月被抬出主厅,白桢看着“对手”因为被剔除了一粒至关重要的棋子而暴露出许多破绽的棋局,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缥缈的自语:“这些弃子早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语毕,轻抿一口早已凉透的茶。
白桢起身步到梨木书案前,略作思量,执笔蘸墨,在一页纸上奋笔疾书。
少顷,向外唤道:“来人!”
“在!”
一个看起来年轻稚嫩的瘦弱男孩小跑着进来。
白桢打量着眼前微微有些气喘、面露紧张的少年,只觉得他分外眼熟,似乎是被自己指派过、但不怎么被器重的一个小手下。
白桢忽然想起来,这个他连名字也不清楚的小手下就是当初听从自己的命令,将林慕轩送去别院的那个瘦弱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何,白桢对这个男孩的印象还不错,此时询问他时的语气也亲切温和。
那男孩似是完全没有想到,一向清冷淡漠、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视若无睹的少主,竟会问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小手下的名字。毕竟,能被少主以姓名称呼的手下没有几个,那几个享此殊荣的师兄可都是少主的心腹……
“属下……属下是白玄。”
那男孩嗫嚅着,脑袋低低地垂下,看着自己的脚尖。
“白玄?倒是和白墨的名字意义相似……”
“属下不敢……”
白玄的头垂得更低了,自己天资平庸,入白草堂多年也只是个打杂的,如何能与在北国武林中鲜逢敌手的白墨相比?
白桢看着眼前这个像鸵鸟一样缩着头的少年,忍俊不禁。
“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没……没有!少主待属下是极好的。”
白玄立即抬头,红着脸急着辩解,但眼神仍然飘忽不定,不敢直视白桢。
“咳……”
白桢以手握拳于唇边,轻咳一声。
“我能问问,为什么你会以‘玄’字作名吗?”
“自然可以。属下……属下的名字是义父起的,他说‘玄末白初,玄亡白生’……”
“嗯……你的义父对你寄予厚望,他若是希望你继绝存亡自是极好的,但若是亡猿祸木……”
白桢看似是无心之言,但暗含锋芒。
“不……不会的,属下虽然愚钝,但也明白损人不利己的道理……”
白玄连忙解释,突然急中生智,单膝下跪,向白桢抱拳。
“属下斗胆,恳请少主替属下改名!”
白桢满意地点点头:“就改为‘玄初’吧,你觉得如何?”
白玄初激动不已:“多谢少主赐名!”
“嗯,起来说话。”
“是。”
“这几天白墨要下山执行任务,玄初就跟在我身边吧。”
“啊?”
那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白桢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适应着,待白墨归来,我会命他亲自教导你。”
白玄初双膝不由自主地“扑通——”跪下,忙不迭地磕头。
“多谢少主,属下一定会钝学累功,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白玄初愿为少主马首是瞻!”
“嗯,起来吧。”
白玄初起身,双腿微颤,仍如在梦中般恍惚,小心翼翼的样子似是生怕梦醒,万般皆碎。
“你以后是要跟随在我左右的人,随时都可能会被人明杀暗算,朝不保夕。”
白桢顿了顿,眼神凌厉地看向白玄初:“要做我白桢的人,胆识是必不可少的。”
“是!属下记住了!”
白玄初终于缓缓抬头,虽心如擂鼓但仍坚定地与白桢对视。
白桢轻笑:“好!”转身从案上拿起刚才写的名单递给白玄初。
“少主,这些人是……?”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些人都是白草堂的弟子,有几位还是深受二师兄白枫器重的。
“嗯。”白桢点点头。
“如你所见,这几人都是白枫的属下,其中一位甚至是他的左右手……
白桢示意白玄初:“你且附耳过来……”
白玄初有些忐忑地靠近,只听白桢在耳边轻声道:“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便是……”
“啊?!”
白玄初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原本小心期待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呆滞:“怎么……怎么可能……”
“玄初,你要记住,世间险恶,人心叵测。你如今尚且年少不更事,但还需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与你朝夕共处甚至亲如手足之人,也许转瞬之间就会翻脸,与你兵戎相见……”
白桢声音清冷,表情淡漠,若无其事地说着。
偌大的主厅内一时间寂静无声,铜制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似带着寒气般蒸腾而起,凝结成柔韧的软刀。
看似柔软的刀刃柔中带刚、锋利无比,一刀一刀凌迟着少年开满向阳花的心房——平时对自己照顾有加、从来不嫌弃自己驽钝笨拙的几位师兄师姐,竟然都是敌国细作……
簌簌寒风灌入衣领,仿佛侵入了四肢百骸,令白玄初不禁觉得身心俱冷,忍不住嘴唇哆嗦。
“属下……明白了……多谢少主教诲……玄初,定不负少主的期望!”
白玄初双手微颤,轻轻将名单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册子,在胸口处的里兜中放好。
白玄初这才恭敬地向白桢抱拳:“属下告退。”
“嗯,去吧。”
白桢看着白玄初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去,身心俱疲地坐在桌前,轻叹一声——但愿他这次没有看错人……
一阵冷风迎面袭来,绣着云纹的暗紫色窗帘随风上下翻飞,帘边的银色铃铛轻轻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悠远的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