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葵的心一寸寸发凉。
电话那头,不知是哪位买东西的客人,方言接了一句:“月如她妈啊,运走的时候,我瞧着人怕是不行了。”
余葵脑子嗡嗡的,听不清声,连对面什么时候挂断了都不知道,直至时景高大的身形阴影笼罩下来,反手从她掌心把手机猛夺过去。
一抬头,余葵才发现值周老师不知什么时候从楼梯那端过来了,还没走近便肃声大喊,“刚谁在玩儿手机?我都看见光了,别藏了,拿出来。”
余葵来不及说话,时景已经应下。
“我。”
听声耳熟,老师脚步一顿,在黑咕隆咚的楼道里,睁大眼睛辨认:“时景?”
面对这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声音下意识放柔了一些:“晚自习手机怎么不上交?公然在教室外面玩,影响非常不好。你又是年级第一,同学们很容易有样学样的。”
“抱歉,老师。”
时景敛目,“家里有急事,打了通电话,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交给您。”
他不徐不疾把熄屏的手机递出。
值周老师怒气冲冲跑过来,都计划好了抓典型,缴手机、扣班级操行分一样不落,此刻见人是时景,认错态度也不错,想想他的成绩单,到底没接。
“算了,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下不为例,以后使用手机,必须等晚自习放学。”
他挥挥手,“先回去自习吧。”
时景身形没动,似乎在等他先走。
“还有什么事?”
出于资深教师的直觉,他狐疑朝时景身后探头,定睛一看,竟又瞧见一个大活人。女生身量过于单薄纤细,时景个子高大,背影把她挡得严严实实,他刚才全然没注意,打开手电筒仔细一看,女生短头发,脸小小的,生得楚楚动人。
俊男靓女单独在阳台,用脚趾头判断,都知道这些年轻人脑袋里想什么。
余葵被电筒光直射,瞳孔骤缩,下意识偏头,时景立刻伸手,巴掌横拦在她眼前,替她挡住刺眼的光线。
值周老师莫名生出一种信任被愚弄的错觉:“你俩什么关系?在这儿谈恋爱呢?”
余葵声音干涩解释:“老师,我们没有谈恋爱。”
老师当然不信,重新把记名的册子捧起来,提笔问她:“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这次,时景的身形慢条斯理立正了。
眸光沉下来,“老师,她叫什么重要么?男女同学一起呆在阳台,就只能谈情说爱?”
说罢他抬手示范。
胳膊搭在余葵肩膀,把人揽过来,避开电筒光源,“起码得这程度、这间距,您的怀疑才有落脚点吧?否则全校那么多同学,怎么能怀疑得过来。”
少年的面色实在冷肃坦然,值周老师分辨不出真假,想想自己刚才的语气,确实有点过分。
松开眉梢,声音放缓了一些:“说话就说话,把放在女同学身上的手拿下来。时景,即便你考年级第一,对自己的要求也不能放松,我会转告你们班主任,让她持续关注你的。”
人一走,余葵肩膀塌下来。
有气无力跟他道歉:“对不起,连累你被老师盯上了。”
“我现在受的关注也没见得少到哪儿去。”
时景耸肩,浑不在意,“电话里怎么说?”
“我外婆病了,高烧不退。”
她低垂着头,鼻头酸涩,心下惶惶:“我妈和我爸都回了老家,情况肯定很严重,怕影响我学习,他们都瞒着我。”
时景走出两步,偏头看她惨白的脸,心被拧了一下,开口,“瞒不瞒影响都已经造成了,你要实在担心,干脆回去看一眼。”
余葵蓦地抬眸:“可以吗?”
她是外婆带大的,老人病成那样,还要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教室里刷卷子,她只觉得坐如针毡,听时景这么说,念头一冒出来,便如野草般疯长,再也控制不住了。
大巴车已经停运了,只能包车回去,手上的零钱不够,下了晚自习回家还得先把小猪存钱罐里的积蓄拿上,等回了老家,明早再让程建国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
一切计划就绪,魂不守舍煎熬到下晚自习,余葵哼哧蹬着自行车进小区,被时景拽住后座,冷静提醒:“这个时间点,你一个人回去很危险。”
余葵单脚支地——
“我会保持手机畅通的,遇到事情就报警,放心,我从前也一个人去过成都。”
她蹬了两下,车还是没动。
轮胎碾得地上雨水飞溅,回头一看时景没动,急道,“快撒手啊,等会儿大家都睡了,半夜就更打不着车了。”
路灯下。
少年蹙眉,沉默两秒作出决定:“是我的提议,我得为你的安全负责。我跟你一起去。”
余葵瞪大眼:“那怎么行,你家里会乱套的。”
“我爸下乡两天,家里没人。”
余葵,“明天早上怎么办?”
时景调转龙头,把车跟她一块儿推进家属院车篷,淡定道,“六点钟我给周秘书打电话,告诉他我身体不舒服,让他帮忙请假。”
“会被发现吗?”
“反正他们不在。”
时景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朋友就是要共患难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