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叔睦还是显得很平静,道:“最可虑者,王笑亲自到安庆了。”
马超然闻言,眼中显出失落,喃喃道:“如何是好?”
马叔睦答非所问,道:“王笑这人我真是看不透啊,他居然杀了孟世威父子……真是看不透。
孟家父子号称百万大军,留着他们就可把这些兵马收为己用,还可让江南各镇望风而降,但王笑居然杀了他们。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做出这种事,王笑浸淫官场多年,怎么就这样了呢。坏了规矩,往后谁还服他?”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是问你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逃吧,去杭州。”
“什么?”
马超然反问了一句之后,有些恍惚的样子,抬手指着儿子,道:“你……你再说一遍。”
“请父亲早做准备,带陛下逃到杭州去吧。”
“这还没打呢,江北还有滁州、扬州,还有长江防线……不要了?”
“孩儿虽不知兵事。但安庆都丢了,孟世威的战船也丢了。北楚轻而易举便可过长江,必然是守不住的。”
马超然摇了摇头,喃喃道:“不行……不行……我好不容易才任右丞,不能就这样逃了。”
“那父亲想要如何?”
“还没打怎么就知道打不过……”
“父亲明知道是打不过的,不甘心而已。”马伯睦道:“但再不甘心,也只能逃了。”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只要再斗倒了应思节,我就大权在握……”
“然后呢?再斗倒了应思节,父亲大权再握了又能怎么样?整合江南?励精图治?”
“有什么不行?”
马伯睦叹息了一声,道:“我们自比谢安、周瑜,那是用来振奋人心的。父亲万不可把自己也骗进去。
东晋是什么样的?永嘉元年,司马睿被任命为安东将军起就在南京经营,到他称帝时,经营了十年之久;到石勒平定北方时,东晋经营二十年之久;到苻坚南下时,东晋经营了七十年。
孩儿自问才比谢安,可我们如今遇到的是什么局面?立足未稳,各方势力尚未达到平衡。
这次孟世威造反,我一直不认为是坏事。
如果孟世威除掉应思节,入主朝廷,他反而能整合各方军阀。而他年老且病,一旦死了,孟不拙就是个废物,我们可以轻易接收他的兵马。
但现在,王笑已经来了,没有时间让我们当谢安了。逃吧。”
马超然喃喃道:“为父走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数十年的心血啊。何况逃到杭州又能如何?”
“先把陛下掌握在手中。”马叔睦道:“周衍乃先帝庶子,唯有我们的陛下是嫡孙,只要他在,北楚就是逆贼。
这才是我们最大的筹码,而不是南京这座城。城丢了还可以再失复,陛下丢了,才是真的输了。”
“然后呢?”
“看着,看王笑打下南京以后是怎么施政的。如果他终于想明白了,能善待我们,以父亲的声望,又握着陛下这个筹码,就算降了也能得个高官。
如果王笑还是倒行逆施,江南这些士绅、武将自然会群起而攻之,到时,郑元化的下场也就是王笑的下场。”
马超然还在捻着胡须摇头。
他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一天到晚看起来说得头头是道的,但每次都是错的。
前阵子刚说孟世威打过来了不要紧,结果……
更重要的是,马超然实在是舍不得眼下的权柄……他也知道自己太侥幸了,但还是抱着那一丝期待。
万一王笑在征伐江南的途中病死了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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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可笑,南京城中抱着这种期待的人不在少数。
往日里那些不信鬼神的博学大儒也有许多开始求神拜佛,祈盼王笑暴毙。
不少高官家里还请了巫师作法。
长街上也渐渐可以看到道士乘着豪华的车马,高举桃木剑来召唤天兵天将。
马超然一方面很果断睿智,比如迅速派人入蜀联络张献忠,准备“联寇讨伐”,结盟张献忠共抗王笑。
另一方面,他也开始沉迷法事,每天要看着那些巫师、道士诅咒了王笑,他才能安心入眠。
马伯睦看在眼里,感慨着一向聪明的父亲竟能做出这种蠢事,却也明白他的绝望,以及对这无比繁华的锦绣金陵的不舍。
但这些法事,显然阻止不了北楚南侵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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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九月十一日王笑在安庆击败孟不拙以后,北楚就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南征。
九月下旬,北楚一万兵马从陕西调往关中,防备张献忠趁南北楚开战之际偷袭;
同时,北楚又调两万兵马从山西、河南南下,攻占襄阳、荆州等地;一万兵马从登州乘船,增驻济州岛、琉球;两万兵马攻占庐州;五万兵马集结于淮安;
还有数万兵马从北方南下,增驻中原各地,准备随时支援南下大军……
近二十万兵马,没有号称五十万大军或百万大军,却实打实地给南楚带来了可怕的压力。
十月初,在安庆的北楚军完成了一系列的战后事宜,把俘虏打散押送各地、修缮战船、收复九江与武昌……
十月九日,北楚终于发动了对南京的攻势。三路兵马,一路由淮安直扑扬州;一路由庐州攻打滁州;一路由安庆顺江而下。
十月十四日,南京朝廷一夜之间收到三报战报。
“扬州危及……”
“滁州危及……”
“铜陵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