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蕾蒂娅的警惕不曾放下,而凯尔希也的确跟着加强了对博士的防护与检查,她们费尽心思去防备深海的侵蚀与仿佛无孔不入的窥视;而傀影游荡在陆行舰之外,注视着那些愈发沉重的影子。
即使现在并非黑夜,黑影也不曾离开身边。
她们太多的人似乎都关注错了真正的方向,可是傀影不知如何提醒那些正紧盯着海岸线的人,他只能去轻声提醒自己的主人,看一看吧,看一看这无处不在的黑影,他们随处可见,他们正窥视着你。
无论是猎人还是罗德岛,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有型的、可以直接触摸、可以与其直接厮杀的敌人。所以当那个礼物盒子送到罗德岛的时候,他们的仔细也仅限于检查礼物上是否存在伤害与毒素,在再三确定没有问题后,干员们把它交给了送礼之人指名的主人。
“献给我永不消亡的月亮,dr.示拿——您最忠诚的仰慕者敬上。”
那个有些熟悉的称呼让经手礼物的outcast产生了一点生理上的抵触不适,她想起一点不想回忆的东西,比如红色,比如幕布,比如在血与骨的舞台上出现的剧团。
但是她并不打算把这些脏兮兮的记忆带到她的指挥官面前去,于是她也只是神色平和的带着那一束鲜活玫瑰和礼物盒子来到了博士的房间,并在博士注意到之前拿走了那张用漂亮花体字书写的鎏金卡牌。
“送你的,博士。”
她确信自己的笑容毫无破绽,而博士也仍然是一贯的态度,像是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直到博士打开了那个盒子,笑容的弧度在她嘴边变浅,直至消失。
博士?
outcast没见过她露出那么可怕的眼神,她凑过去想要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博士却在她的眼神靠近那一刻迅速合上了盖子。
没什么。
她垂着眼,不让自己的干员看见她的眼神。
但是萨科塔还是凭借卓越的视力看清了里面的内容。
那里面并不是什么血腥恐怖的人体组织或是恐吓的东西,放着的只是一个损坏的弹巢而已。
非要说的话……有点像自己用的那一个?
萨科塔只觉得那是个直觉就带着相当讽刺意味且讨人厌的玩意,但也不觉得这能让博士露出那样的眼神……她还想接过来重新检查一遍的时候,博士却反射性地将盒子在手心里捏紧,匆匆出去了。
之后,outcast知道了她和凯尔希提交了一份外勤任务申请,照理来说几位领导人之间的文件手续不过是惯常的例行公事,但这一次的凯尔希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这份申请,再三要求她不要在这期间离开罗德岛。
你要解决什么问题?
凯尔希的语气是罕见的严厉,又在下一刻带上了请求的味道。
你要做什么都不要你自己去,我来做,我来想,我会替你解决你的问题和麻烦,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就当是我……和罗德岛,已经支付不起你再次离开的代价了。
博士却没有回答。
他们都以为她会顺应这份祈求,就像她过去那样,就像她过去每一次那样。
——但她没有。
送葬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凯尔希的眼中甚至出现了震惊的情绪。
“这是博士的要求,”被不少人盯着的萨科塔的语气仍然是毫无情绪起伏的冷淡,“这一次她并不是在威胁你们,而是在直接通过我通知你们她要短暂离开去解决这个问题,考虑到她如果出现在这里第二次强调她的要求你们会把博士直接强行留下,所以这项内容由我负责转述。”
阿斯卡纶的语气并不算温和:“按着公证所与罗德岛的合约描述,罗德岛有权阻止你带走我们领导人的行为,送葬人。”
送葬人对此无动于衷:“这是博士的私人请求,在此基础上我会驳回罗德岛对我的一切指令。”
阿斯卡纶深吸一口气,冷脸叫住了转述完要求后已经往外走的送葬人。
“……等等。”
“罗德岛战场指挥官要做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代替我们去辅佐她完成。”
她给博士批下四位精英干员的调度许可,比起stormeye的跃跃欲试,sharp看着她却忍不住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喜欢往战场上跑这不是什么好习惯,博士。
近卫无奈的叹了口气。
您记得跟紧我就是。
sharp当然注意到了博士没有回答,也看见了她面沉如水的冷淡表情,但那时候的近卫只把这当做一次超过平日里难度的麻烦工作,于是很理所当然的将博士的沉默理解为她一时恍惚之下的遗忘。
他忘了她从醒来以后从来不曾敷衍过对他们的回答。
他忘了她从来都是可以一心多用不会忽略一点关键细节的战地指挥官。
她不回答,只代表了一件事。
她不打算这么做。
所以当他们踏入红雾弥漫的古堡,近卫下意识伸手去抓原本跟在自己旁边的博士的手腕,伸手却落了个空的时候,他的惊愕可想而知——这不是之前类似于谢拉格那种兴致突起的胡闹,sharp反射性转过头去,只看见了之前紧闭的古堡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博士站在那儿,被一群鲜红的歌伶簇拥着,走入了古堡的大门。
——她明明知道他们在哪儿,却连回头看一眼他们的打算都没有。
那一刻的近卫几乎要被她气笑了。
好极了。
他想,送葬人也好,那些被她忽略的合作申请也好,女孩们私底下的撒娇也好,包括他们这些特批的紧急许可的精英干员也好,他的指挥官大概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全程跟着。
很明显不止是他在这么想,sharp转过头看着开始调试弓弦的stormeye,问道:准备怎么做?
在狙击手回答之前,pith已经抬手轰开了一条物理意义上的前进小路。女士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他们,语气冷淡。
指挥官都已经进去了,你们还要在那里聊天嘛?
——古堡的主人是很宽容的。
祂会接纳自己心目中的主角,也会慷慨的接待没有得到邀请的不速之客。
报幕人惬意的行走在正在准备的舞台之中,那些呢喃低语的嬉笑和沉浸戏剧之中的癫狂观众发出的声音比任何前奏的序曲都要让演员们容易兴奋起来,他们好奇,他们期待,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让团长也为之迷恋的新宠究竟有何魅力;而作为剧团忠诚的喉舌,他们已经为了这一幕准备了许久——祂在舞台之外等候了太久的安可,可惜祂倾心仰慕的那位却如此吝啬自己的才华,吝啬地只能让他们想尽办法重现当年的剧目。
当第一滴血从她指尖滴落的时候,窥视舞台主角这场珍贵独舞的观众增多了。
当第一缕黑发变成霜白色的时候,喉舌听见观众们兴奋的惊叫声。
她每走一步,往昔被深渊吞噬的阴影与疼痛就在她身上重现一分;那些记忆是真实的,那些疼痛也是真实的,喉舌不知为何她为何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仿佛那些疼痛不曾存在,仿佛那些记忆并不真实——
她终于走到了血月的回廊之前,喉舌无比确信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逃离被过去的阴影支配的绝望,正如从剧团里逃离的昔日主角,他不顾一切的试图逃到他们准备好的舞台之外的地方去,可这个女人——她只是站在门口的位置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和被拎起来的雪白长发。
她转过头来,目光没有丝毫迟疑地越过幕布和舞台的范围,用那双已经变成诡艳妖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观众席上的喉舌,脸上甚至跟着露出了一点堪称愉快的笑意。
她只说了一句话。
“你在那里吧?剧团的……报幕人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