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是能不出门绝不踏出房门一步,即便内急不得不穿过院子去公厕,也是缩着脖子,含着胸,脚步又快又轻,目光死死盯住脚下那几块凹凸不平的方砖,仿佛不是在走路,而是在进行一场隐秘的排雷作业,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发了什么致命的机关。
他家那扇原本白天经常敞开、用以通风换气的木门,如今总是关得严丝合缝,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连朝南的那扇小窗户,也只敢推开一道窄窄的缝隙,刚够一丝微弱的空气流通。屋里,那台老旧的收音机,音量旋钮被拧到了最小的位置,传出的声音细若游丝,必须把耳朵凑近喇叭才能勉强听清内容。
他绝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泄露到院子里去,生怕被哪个有心人听去,曲解成什么“暗中偷听敌台”的“暗号”,或是表达“不满情绪”的低语。他甚至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偷偷摸摸地翻箱倒柜,检查了家里所有的藏书、旧报纸和学生时代的笔记。
但凡觉得可能引起一丝歧义、哪怕是仅仅带点“小资产阶级情调”的抒情散文,或是印有某些如今看来不太合时宜人物图像的旧画报,他都心惊肉跳地、一张张撕碎,然后像做贼一样,迅速塞进小小的煤炉膛里。跳动的火焰映在他厚厚的眼镜片上,明灭不定,只有看着那些纸片化为灰烬,随着黑烟从烟囱悄无声息地飘走,他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能暂时落回去一点点。
对于院里那些风云变幻的邻居,他更是采取了一套完整的“敬而远之、区别对待”的策略。
对那重新得势、走路都带着风的许大茂,他内心充满了鄙夷,暗骂其不过是小人得志。但表面上,他绝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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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若是狭路相逢,他会像训练有素一样,立刻在脸上堆砌出一个混合着谦卑、讨好甚至有一丝惶恐的笑容,同时迅速侧过身子,让出宽阔的道路,嘴里含糊而恭敬地招呼着:“许……许同志,您……您忙呢?”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示了尊重,又绝不包含任何可能被引申解读的额外信息,堪称语言上的“空壳炮弹”。
对上蹿下跳、以“革命先锋”自居的刘海中,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如同躲避瘟疫。
看到刘海中腆着微凸的肚腩,挺着胸脯,挥舞着粗短的手臂,站在院中高声“宣传革命道理”,唾沫星子在阳光下乱飞,阎埠贵要么立刻低头转身,绕道远行;要么就悄无声息地挪到自家窗户后面,撩起窗帘一角,用那种看傻子一样的、混合着怜悯与后怕的眼神偷偷瞧着,心里暗骂:“蠢材!十足的蠢材!枪打出头鸟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看你还能蹦跶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