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灰还在地上飘,陈墨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框。他没回头,只说了句:“把账本烧了。”
苏婉娘站在外廊,手里攥着一封刚拆的密信,指节发白。她没应声,只是把信纸揉成一团,塞进袖中。风从院外刮进来,卷着纸灰打转,她转身就走。
一刻钟后,郑和在工坊后门见到了她。他正蹲着检查新铸的铅字模,手背沾了墨灰。苏婉娘把密信残片递过去,纸角烧焦,只剩半行字:“……书院联名,明日查封。”
郑和盯着那行字看了三息,起身拍了拍裤腿:“来得比预想快。”
“不是预想。”苏婉娘声音压得极低,“是早就等着。李玄策在庐州书院养了三十个讲学先生,专等这一天。”
郑和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
他们没再多话。苏婉娘转身进了工坊,郑和紧随其后。里面十二名工匠正在清点活字架,动作整齐,没人说话。苏婉娘走到中央,抬手掀开盖在木箱上的油布——十五辆粮车的车板模型整齐排列,每块板内侧都挖了暗槽。
“今晚子时,拆机入车。”她说,“明早运粮车队照常出发,走北门,绕三里坡,进运河码头。”
一名老匠人皱眉:“书院的人守在门口,车出不去。”
“不是运粮。”苏婉娘说,“是赈灾。四海商行刚接了府衙批文,往下游七个县发《农政简本》。每车装三百册,纸张都盖了官印。”
老匠人懂了,低头去拆压板螺丝。
郑和蹲下身,用竹尺比量墨槽的宽度。他忽然问:“备用字模呢?”
“陶土的在西厢窑里,烧了三批,够用十天。”苏婉娘说,“你放心,只要船能走,印就能不停。”
天刚擦黑,第一辆粮车就进了工坊后院。车板卸下,工匠们立刻把拆解的活字架塞进夹层,再用纸包好的米袋压上。第二辆、第三辆……动作越来越快。郑和亲自盯着最后一道工序——把油墨桶倒空,灌进调好的浆糊,封死桶口。浆糊里混了防潮粉,能撑七天不霉。
子时三刻,十五辆车全部装毕。车夫换了商行的老人,每人发了一枚铜牌,凭牌取路条。
苏婉娘站在院中,看着最后一辆车驶出后门。她没走,反而进了工坊正厅。墙上还挂着《齐民要术》的排版样张,她取下来,塞进火盆。火苗窜起时,她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是陈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