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月白直裰,袖口沾着炭灰,肩上搭着一条旧帕子。他没问火盆里的东西,只说:“书院的人来了?”
“刚到,贴了封条。”苏婉娘说,“三百学生堵门,举着‘正纲常’的旗子。”
陈墨嗯了一声,走到排字台前,手指在台面划了道线:“他们要的是名分。那就给他们名分。”
“什么意思?”
“明天日出前,第一船书必须印出来。”他抬头看郑和,“你带人上船。工坊可以封,印不能停。”
郑和点头:“我带八个学徒,走水路。”
“记住,”陈墨盯着他,“不是逃,是转场。每一站都要发书,每一埠都要留名。”
第二天天未亮,运河码头起了薄雾。十五辆车陆续靠岸,车板卸下,暗槽里的零件被悄悄搬上三艘货船。郑和在底舱指挥,用竹架搭起防水台,四面围油布。墨槽架在中间,压板用绳索固定防晃。
第一船负责排版,第二船烧陶字模,第三船印刷装订。郑和把《齐民要术》拆成三段:上游排字,中游校对,下游印制。每船只留一环,就算被查,也拿不走整套。
船离岸一个时辰后,第一版试印完成。郑和拿起来看,纸面清晰,字口饱满。他点点头,下令:“每日三班,每班印五百册。”
但到了第三天,问题来了。陶字模在潮湿舱底开始微裂,印到第三百页时,几个“水”字模糊不清。学徒急得直搓手:“再这么下去,三天就得换一批。”
郑和蹲在灶台边,拿火钳夹起一块烧过的陶片。他忽然说:“把灶温再提一格,加石灰粉进去。”
学徒愣住:“石灰?”
“烧硬些,就不怕潮。”郑和说,“今晚多翻两批,我要六百个‘耕’字,明天一早用。”
当晚,船尾灶火未熄。陶模一批批出炉,冷却后堆在角落。郑和亲自校验,挑出裂纹的砸碎重烧。到五更天,新模全部备齐。
与此同时,苏婉娘在岸上行动。她调了二十个商行伙计,扮作农夫,在沿河村镇设点发书。每点都挂个竹匾,写着“农技惠民,试种有奖”。书里夹着金穗稻的种植说明,背面印着“陈氏农塾出品”。
书院反应很快。第三天中午,他们在寿春县城当众烧了一堆“妖书”,领头的先生喊:“此等邪术,乱我圣学,必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