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轩连忙欠身:“先生但说无妨,宋某洗耳恭听。”

范先生环顾茶馆,压低声音道:“您瞧这满堂茶客,十之七八都是旗人老爷。这些人最重体面,出门从不带现银,一律挂账。偏生要到年节才肯结账。若您有勤行二柜那等本事,就当老朽多嘴。若是没有......”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何不趁此机会练练字?免得年底账册见不得人。”

宋少轩闻言恍然,这确实马虎不得。况且那勤行二柜的手段,他是真学不来。这年头在酒楼,除了掌柜就数二柜最是风光,那可都是练就的硬功夫。

别看只是个跑堂的,里头的门道可深了。就拿收账来说,得亲自登门讨要。那些旗人老爷表面光鲜,内里多半是打肿脸充胖子。一听数目保准要扯皮推诿。这时候全凭二柜的本事周旋。

“爷,上月初七您同奉恩将军府上的三爷光临小店,小的还特意推荐时令的糟溜鱼片,您老可还记得?再想想初十那天,府上老太太赏光,点名要的鸽子肉卷春饼......”

得这般半拉家常半报账目,连细枝末节都要说得分毫不差——尤其是大馆子的账,更要滴水不漏。

这等过人的记性,宋少轩自愧弗如。他若去收账,只能捧着账本对账。如此一来,自己这笔字......想到此处,他不禁汗颜。

范先生见他一点就透,捋着胡须笑道:“宋掌柜若是不嫌,老朽每日一盏清茶足矣。不知老朽这笔字,可还入得法眼?”

这简直是天上掉银子的美事!请个西席先生教习,月钱少说也得十两雪花银。如今只需管几杯茶水,宋少轩哪有不应的道理?他当即长揖到地:“先生大德,学生定当勤学苦练,不负教诲。”

一封信的代笔,竟换来一位书法师傅。自那日起,每当茶馆打烊,后院厢房总亮着盏昏黄的煤油灯。宋少轩伏案临帖,时而蹙眉细辨纸上密匝匝的繁体字,时而悬腕运笔,照着范先生教授的笔法一丝不苟地描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