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于非偶尔会想起殷三叔那天说的话:强极则辱。
任何事过了头都不好。他现在是不是在某件事上纠结过了头?中原很广阔,没必要在湘西这一块地方徘徊不清。斩春剑再有名,也不能统领江湖。
冷静下来想,湘西这块地方就算他放着不管,过几十年谁还记得减兰山庄?谁还记得斩春剑?
晏门做事向来以稳求胜,他晏于非曾经更是稳中的高手,连门主也要赞叹的。
可他现在明明像个十几岁的青涩少年,赌气一般地停在这里不肯走。
他不想输,尤其是输给葛伊春。
大抵他潜意识里已经不是把她当作尘埃似的存在,随手可以拂去。他们俩走的路完全不同,背道而驰,可他走得沉重,她却轻松自在。
或许是小叔的事情给他的影响太大,至今还不愿相信他死在一个默默无名之辈的手下。
他和小叔都犯了同一个错误,明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依然固执相信自己的能力。
小叔死的耻辱,晏于非不能变成这样。
打败葛伊春,把她征服,如果能做到,就可以替小叔雪耻报仇似的。
在他心底深处,早已把伊春同杀死小叔的那人合并成了一个。
晏于非很清楚,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对晏门没什么好处,他固执在湘地一块,是舍本求末。
要做个了断。
门被人恭恭敬敬地敲了两下,墨云卿涎着脸笑眯眯地走进来。
这小丑似的男人,连跪礼都比旁人夸张,直挺挺地给他跪下,双手呈上一沓文书,说:“少爷,这是巨夏帮近两月的来往信件,属下见里面说的事情挺古怪,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少爷过目。”
晏于非拿过来一翻,信件里不过是寻常公务往来,共同点就是都提到了七个西域美女做礼物送给巨夏帮。
他笑了笑,随手把信放在案上,淡道:“殷三叔已将那几个女子带走安置好,这会儿应该已经在你院子里呆着吧?”
墨云卿大喜若狂,连着说了四五遍少爷英明,那讨好谄媚的神态,惨不忍睹。
世上每个人走的路都不同,譬如这男人为了活命,不惜做丑角逗人发笑,明知这种行为夸张无聊,他也要不得脸面。
从某方面来说,晏于非甚至很欣赏他贬低自己的忍耐性。
“前几日有部下去了潭州别院,听闻墨夫人已生了位小公子,着实可喜可贺。墨公子这次剿杀巨夏帮有功,何不趁此机会去看看夫人孩子,一家团聚?”
晏于非神情温和,唇角挂着体恤的笑。
墨云卿“哼”了一声,把脑袋一别:“鬼知道那是谁的野种!我可从未碰过她一下,女人没脸没皮缠上来,还真讨厌的很。”
晏于非笑两声,随意说些他风流花心之类的话,忽然又道:“葛姑娘如今一人待在后院想必无聊的紧,她与墨公子曾是同门,公子有空也可陪她说说话,莫让她无聊中做出什么蠢事来。”
墨云卿神情不耐,絮絮叨叨地下去了。
殷三叔从屏风后走出,一言不发地替晏于非把茶倒满。
“殷三叔,你看他如何?”晏于非忽然问道。
他低声道:“矫揉造作,居心不良,才智中庸。早有部下报了,在兜率岛他刻意放走葛伊春,用心恶劣之极。此人口口声声说忠于少爷,实则口蜜腹剑,少爷不该留他。”
晏于非淡淡笑道:“本想留着当个笑话放在身边,可惜是留不住了。他既有心向外,便交给殷三叔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