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那方写满“愿陛下长安”的染血绢帕,以及那叠她模仿他笔迹的习字帖。
十年岁月,绢帕的颜色更加暗沉,字迹却依旧清晰如昨,如同刻在他心头的烙印,未曾有一日模糊。
“你看,你写的东西,朕都好好留着。”他将它们轻轻放在墓碑前,又拿起祭台上的酒壶,斟满一杯清酒,缓缓地、郑重地洒在墓前。酒液融入冰雪,瞬间消失无踪。
“这十年,朕听你的话,努力做个好皇帝。”
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情感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艰难掏出,“陆秉权的余党,朕已彻底肃清,朝堂如今还算清明。漕运改了制,江南的粮赋能更顺畅地北运,去岁山东大旱,因漕运畅通,赈济及时,没饿死一个人,灾民也都得到了安置。”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些励精图治的日夜。
“西北的边患也平了,朕用了你父亲当年在兵部时提过的‘以屯养战’之策,效果很好……如今边疆稳固,商路畅通。朕还轻徭薄赋,鼓励农桑,国库虽不算丰盈,却也仓廪充实。百姓们都说……这是个难得的治世,天下……算是长安了。”
他絮絮地说着,说着他这十年来宵衣旰食、殚精竭虑的成果,说着他如何将这万里江山打理得河清海晏。
他说的这些,是足以载入史册、令无数帝王将相羡慕的功绩。
可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得意与自豪,只有无尽的空茫与疲惫。
仿佛这些功业,于他而言,不过是完成了一项她交代的任务,一项沉重而孤独的任务。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他已然染霜的鬓角和他沧桑的脸上,冰冷刺骨。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到仿佛化作了一尊与陵墓相伴的雪中雕塑。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漫天风雪,望向皇城的方向,又缓缓收回到冰冷沉默的墓碑上。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深沉如海、掌控着亿兆生灵命运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孩子般的迷茫、脆弱与深入骨髓的痛苦。
“颜颜,”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一种压抑了十年、此刻终于无法控制的哽咽与祈求,“你告诉朕……这天下长安,你可看见了?”
风雪依旧,无声地席卷天地,吞噬了他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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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沉默着,汉白玉冰冷坚硬,无法给他任何回答。
唯有雪花落在碑文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你看见了,对不对?”
他执拗地问着,向前倾身,几乎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仿佛这样才能离她更近一点,才能感受到一丝虚幻的回应。雪花落在他颈间,融化,带来刺骨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