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四年冬,虞颜的忌日。
天空是浑然一体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
细雪从清晨便开始飘洒,无声无息,将皇陵的松柏、石像生、以及那座虽规制尊贵却依旧难掩孤寂的贵妃陵寝,温柔而残酷地覆盖。天地间,唯余一片肃杀的白。
没有仪仗,没有随行的宗室大臣,只有一辆玄色马车在数十名便装侍卫的远远护卫下,碾过官道上厚厚的积雪,停在陵园入口。车帘掀开,萧御走了下来。
十年光阴,已将他从那个痛悔癫狂的青年帝王,磋磨成了一个深沉内敛、不怒自威的成熟君主。
他年近不惑,眼角刻上了细密的纹路,鬓边竟已悄然染上几缕不易察觉的霜白。
他未穿龙袍,依旧是一身毫无纹饰的玄色常服,外罩墨色大氅,唯一的异色,是腰间那条浆洗得微微发白、却依旧平整的素绫——十年前她离去时,他束上的那一条,再未换下。
高德胜已是老态龙钟,颤巍巍地想为他撑伞,却被他抬手止住。
他宁愿让这冰冷的雪花落满他的肩头,染白他的发,仿佛这样,就能更靠近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靠近那个在陋室中冰冷逝去的她。
他独自一人,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一步步走向那座汉白玉砌成的陵墓。
侍卫们远远驻足,垂首肃立,不敢打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以及这无穷无尽的落雪声。
陵墓前被打扫得很干净,香烛祭品早已由守陵人恭敬备好。
高大的墓碑上,“宸贵妃虞氏之墓”几个鎏金大字,是他亲笔所题,历经十年风雨,依旧清晰,却也更显冰冷。
萧御在墓前静立了许久,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凝结成霜,他也浑然不觉。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那块墓碑,目光仿佛要穿透厚重的石板和十年的光阴,看到里面长眠的那个人。
最终,他缓缓蹲下身,玄色的衣摆铺散在雪地上。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拂去墓碑底座上刚刚积起的薄雪,如同拂去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动作间,是十年未曾改变的、刻入骨髓的小心翼翼。
“颜颜,”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被风雪吹得有些散,却带着一种老友重逢般的熟稔,“朕来看你了。”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墓旁松林的呜咽,如同叹息。
“十年了……”他继续说着,像是闲谈,又像是孤独者积攒了太久后的倾诉,“这十年,朕没有一日不在想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明黄绸缎包裹、边缘已磨损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