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裕将帖子甩在地上,叫了心腹管事上前:“查!给我仔细查!顺天府是什么地方,竟然瞒着我,拿我的帖子去平案,胆儿可真肥啊!还平到了太子的人头上,这是嫌我命太长,想害死我吗?查出来,我活剐了他!”
心裕的动作很快,虽胤礽说不用报给他,但心裕哪里真敢不报,亲自入宫请罪,说明情况。
“臣府里有个侍寝格格,长得好看,又会按揉,很能给微臣解乏。这几年微臣颇为宠幸,没想到竟宠得她越发张狂。帖子就是她拿的,小厮也是她遣去的。”
胤礽放下茶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娘家有个弟弟,叫吴格,很受长辈喜爱。家里姐妹不论出阁的未出阁的,都惯着他。”
胤礽明白了:“设局的人是这个吴格?”
心裕点头,继续往下说:“吴家如今日子好过,名下产业不少,不缺钱。吴格以前也是大手大脚的,后来被家里发现去了两回花楼。家中担心他被花楼的女人勾了魂,毁了身体,就限制了他的银子花用。
“白姑娘的药酒不错,若是把这酒辟出来额外做门生意,赚的银子不会少。一来,他想给自己拢点私房,如此也不至于每次花钱还得管家里要,受人管制。二来,他曾经无意间见过一回白姑娘的真容,那会儿白姑娘脸上没斑点。他惊为天人,便……便……”
心裕说不出口,一颗心颤颤巍巍,若不是太子有言在先,按律例处置,他是真想活剐了吴格。跟太子抢女人,不要命了。你不要命也就算了,别连累我啊!
他不说,胤礽替他说完:“便瞧上了,想收入府中?”
心裕硬着头皮道:“是。”
“吴家有你做靠山,吴格想要个人,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心裕连忙请罪,口称不敢,在胤礽的目光下,不得不全盘托出。
“吴格是真对白姑娘动了心,不只是想玩玩而已。利用微臣的势把白姑娘纳进门容易,可他清楚白姑娘跟别的女子不同,怕白姑娘性子刚烈,誓死不从。民间不都说危难之时见真情吗?他就想了个辙。
“陈大山爱财,陈家的绣坊这两年已经开始走下坡路,陈大山一边在为绣坊找上进门道,一边也在找有没有别的更好的营生。吴格派小厮接近陈大山,勾起他对医馆药酒的觊觎之心,陈大山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好买卖。
“陈大山先找了柳三娘询问方子,可柳三娘不懂医,半点不清楚。但听柳三娘说,白姑娘制作药酒的时候,经常把小蛮带在身边。小蛮该是知道的。只是小蛮不太喜欢她,怕是问不到。
“陈大山十分泄气。吴格又让人跟他聊天,有意无意透出几句话,给他出了杀人嫁祸以谋夺方子的主意。陈大山想着,白姑娘不在,他就可以借柳三娘在医馆的身份便利,想办法入主医馆,然后把小蛮拘起来,逼问出方子,就此定下了计划。
“吴格其实并非真心要至白姑娘与死地,他只是……只是……”
胤礽恍然大悟,“他只是想让对方深陷囵圄。对方陷入困境,六神无主,他正好充当英雄,在对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出现,把陈大山推出去,救对方出水火。如此一来,人家姑娘哪会不对他心怀感激,然后再由感激生情?
“等有了这个基础,他再提娶对方进门,对方也就不抵触了,指不定还会把医馆交给他打理,药酒方子也会贡献出来。私房跟美人都有了,何乐而不为?他让自家姐姐拿你的帖子去顺天府,也不是真想把罪名定死。只是顺天府查案太快,坏了他的局。
“他是想着先拖住顺天府,等他表现出了作用,拢住了对方的心,再让顺天府顺势而为,将陈大山揪出,一切水到渠成。呵!算盘倒是打得精明。”
吴格也算有点脑子。但要说此举没漏洞却不尽然。最大的漏洞就是他派去撺掇陈大山的人是自己的小厮。这倒也不是吴格不谨慎,而是他不在乎。
在他看来,塔吉古丽就是一个没后台没靠山的孤女。人又不是他杀的,他最多就是派人去跟陈大山说过几句话。就算最后计划失败查到他头上又如何?单凭这几句话定他的罪?
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还有个赫舍里家一等伯的宠妾姐姐做后台,谁人敢动他?再说,就算真出现意外,顺天府抓着那几句话不放,话也不是他说的,到时候把小厮推出去也就是了。
只是吴格怎么也没想到,胤礽会横插一脚,他一出手直接踢在铁板上。
胤礽问道:“吴格人呢?”
“微臣已押送去顺天府,但凭顺天府处置。太子,微臣……此事微臣实不知情。”
胤礽轻笑:“孤又不是不讲道理,不会将此事怪罪在五叔公头上。”
心裕松了口气。
哪知胤礽又说:“不过,五叔公就算不知情,能让后院女人拿了你的帖子,还送去了顺天府。若不是孤找上门,你仍蒙在鼓里,也是真够出息的。”
心裕连连应是:“微臣回头就好生整顿府上。”
胤礽挥手:“行了,回吧。”
事情到此总算告一段落。只是动静闹得太大,又是插手顺天府办案,又是一等伯入宫请罪,风声乍起,康熙难免听到些消息,让人前去查询,知晓始末后,便把福全叫进宫。
“那个塔吉古丽,朕记得你说过,盯了数年,未见问题?”
“是,不曾见有何问题。”
“既然如此,就随太子吧。只是她这身份低了些,不过做个小格格倒也成。”
于康熙而言,这不是什么大事。胤礽又不是要为塔吉古丽请封侧福晋,喜欢要了就是,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说完,康熙眉梢动了动,笑眯眯道:“这姑娘确实有几分胆识,与众不同,难怪能入保成的眼。原来保成喜欢这样的啊。这孩子,喜欢什么样也不早说。”
言语里非但没有半分不悦,反而透着几分“啊,我家宝贝儿子终于懂得自己找女人了”的欣慰。
福全:……皇上,你高兴就好。
康熙的这种态度很快被胤礽发觉,得知他的反应后,胤礽很是无语。一边觉得康熙脑补这毛病没救了,一边又很是心酸无奈。
看,这就是时下众人的反应,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他们也只会这么认为。时代的悲哀,女性的悲哀,甚至同样也是男性的悲哀。
女性丧失了自我,男性也就同样丧失了欣赏拥有自我的独立女性的思维。
一个无法多元化去看待问题,发现问题的社会,是无法进步的。
再一想到柳三娘的那些话,在医馆呆了大半年,受塔吉古丽影响大半年,却仍是如此,胤礽叹了口气。
同时,他也更深刻地认识到,这条路是如何地道阻且长。
这阻力不止来源于社会,来源于男人,还来源于女性自身的思想桎梏。
但没关系,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成功,可他至少能埋下种子,让他的后人,他的子子孙孙把这份理念,这项事业继续发展下去,给他的种子施肥浇水,让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