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人抬起头,黑色眼睛已经渐渐习惯,天井洒下的阳光便渐渐暗淡下去,像是一层迷雾,而不再是不可正视的存在。他看到,有人站起来,从他之前曾经坐的地方。

那个高大的身影撩开光织成的纱帘,走了出来。浅金色的卷发染上一层淡淡的白霜,整齐的礼服,一丝不苟的穿法,就像他每天晚上在这里,坐在三角钢琴前一样。他手里拿着几页信纸,带着憨厚的微笑,走得从容不迫。一时间,东方人恍然觉得这周围不是废墟,而是当年那个光华炫目的头等舱舞厅。

脱离了光的范围,他的眼睛沉淀出深深的紫色,注视着东方人。

“这就是你们的服装吗,Yau?”熟悉的声音,“真好看,很适合你。”

东方人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高大的人笑起来了,他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喜欢这里的扣子,精致,内敛,很有你的感觉。”他看到东方人移开了目光,去看旁边的留声机,他也看过去,“你终于听到它了,Yau?”

东方人微微皱起眉头。

“它,唱片,为什么会被毁坏?为什么在钢琴里?”

“我掰的啊。”他说得如此平淡,理所当然,“你下船了。我认为它没用了,就这样,”他做出掰的手势,“很简单,掰开,一片一片抛出去,落进垃圾桶里。”

“Yau,不要那个 表情,”他眯起紫色的眼睛,“船长老爹看见,过来给了我一拳。嗯,他手劲可不输给任何一个烧锅炉的工人。”他摸摸下巴,好像还在疼一样,“他把碎片拿出来,装到袋子里,打开钢琴箱,放了进去。”

“为什么?”东方人追问。

“不知道。他明明连神都不信,却还说‘幽灵’之类的,多有趣啊。”他看着眼前的东方人,“不过,很灵,不是吗?我都要感谢一下我没信过的上帝了。”

“这些年……”东方人的嗓音有些哑,他低头干咳了几声,才抬起头,“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演奏。”

“一直演奏吗?”

“对啊,即使再也没人跳舞。”钢琴师钢琴师摊开手,“从未间断,直到他们说船长老爹离开了。”

“直到康缪尼司特号来到这里?”东方人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康缪尼司特号,你不觉得它已经变成一座装满炸药,即将爆炸的巨峰了吗?危险,你感受不到吗?”

对方笑了笑,抖抖手里的信纸。

“你呢,Yau?”他问,“你几乎把美国所有地方的明信片都寄给我啦。”

东方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马马虎虎。”

“这回答表示你过得很不错。”钢琴师狡猾的说,“你不再必须穿着西装衬衣,你穿这种衣服真好看,Yau。”

“我的弟弟快要回来了。”东方人低声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那你还吹长笛吗,Yau?”钢琴师突然问。

东方人抬起头,看着高大的人。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Yau。”钢琴师并不意外,“长笛可以不去管它,就像你不叫Haynes。Yau,”他笑着问,“你的音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