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定了定神,叶重阳继续道:“就算你博古通今罢,叫你看出了衍梦的痕迹来。你又想到这里上上下下只有我一个外客,必是我教给那木小子的。你晓得我脱胎巫族,一身本事都出自本家儿。加上有那个说法——非巫族后裔使不出衍梦之术。你所以就猜出了那小子的身世,虽没有十分,也有了八、九分肯定。你又恐你大哥看出端倪来,在他要复覈木小子时,你只得拦阻,便故意和他唱对台戏,端的令他远远避开。而后你大约又用了什么法子坐实了那八、九分的猜测。水济君,我说的是也不是?”

南壑殊道:“虽生疑,然我亦未尽信传说。彼时深陷幻境,是他入我识海将我唤醒。依理,凭他的修为是决计无法做到的。而这六界之中唯一曾打破这一定规常理的,却只有一人。”

叶重阳听毕笑道:“就是那小婴孩了?原来还跑到你识海中撒过欢儿?如此你就断定木小子就是当年那个婴孩?”

南壑殊道:“尚未断定,只是不免就想起他身上的火蛇印来。在覃州时,我便疑心,为何偏偏是他,那给他烙上火蛇印之人又究竟用意何在。便在这时,偏又叫我忆起,我曾在小……那小婴儿身上看见过肖似的斑纹。一日乳母嫌孩子吵闹,下死劲打了几下子。我进来就要惩治那婆子,哪知她自己先就倒在地上,挣死扎活地乱惊乱嚷。我彼时只当婆子难缠,自己磋磨孩子被我抓到,反先就挺在地上装死讹诈。又见孩子身上立刻肿出几块红斑,只当打重了,次后也没有留意。而今想来,那红斑并非婆子打的,竟就是那火蛇印的残痕。而婆子彼时倒在地上,并非有意装死,竟是遭那火蛇印膺惩之故。”

叶重阳:“于是你方才……”

南壑殊:“我方才打了他一顿。”

叶重阳:“……”

你狠还是你狠!

南壑殊:“果然火蛇印又现出护主。”

叶重阳好笑道:“这么一来,你心里就有了笃定十足的答案。此刻却又来寻我问什么?”

南壑殊紧绷着面目,沉声道:“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掺和进来。”

叶重阳失笑,指着自个儿鼻尖道:“我?我不过就是念在那木小子一片痴心可怜,帮他做了个弊。谁知我教一成,他竟学了十成。他拿我试法时,我险些也要灵根不稳,识海溃散了……你说,这不是天赋异禀,又是什么!我才疑心起来。终究不放心,并不敢走远。昨日我藏在左近窥探,要看你是个什么下场。谁知就瞧见木小子抱着你哭得泪天泪地。我就知你也中招儿了,待醒悟过来,想必也是一番疑心。你又比我聪明百倍,自然解的比我快,与其我自个儿乱猜,不如等你来告诉。我虽说出那些陈年旧事来,不过抓着些影儿,虚张声势,为的是逼你开口。殊不知听方才说毕,我也才清楚明白。”

叶重阳说完这话,看见南壑殊仍然紧绷绷的,大为不信的样子,想了一想,忽而抚掌道:“你莫非以为我要害他?”

这下南壑殊连拳头都握紧了,叶重阳连连咳声道:“哎呀哎呀,你大大冤枉我了。一则我虽离开巫族,可深受先巫皇恩典,对他的族人,我绝不会出手加害。二则在覃州时,你求佛尊去除火蛇印,你记得佛尊怎样说?佛尊说那是障眼法。连佛尊不肯戳破,有意留他性命,难道我违逆佛尊不成?三则,我与这孩子深有渊源,当日既寻到了有缘人,你我将他托付出去,不意竟兜兜转转再度重逢。乃系我与他缘法相合,又何至于出手加害?况你看我是那等狠毒之辈?从来我只知救人,不知害人。你若必定要动疑,我也没辙了!”说完将手一摊。

南壑殊先时不响,几许沉默后,对叶重阳抱拳一揖,道:“便请叶掌门守口如瓶,勿向任何人提起那孩子的身份。”

叶重阳舒一口气道:“你放心,世上的话到了我嘴里就安下家了,再没有出去的理儿。我只多事提醒一句,他在这无念境,那不是羊落虎群?”

南壑殊:“我知道。”

叶重阳:“既如此,你预备怎样办呢?”

南壑殊回来便直奔木惜迟的屋子。那时木惜迟已醒,见到南壑殊,又是欣喜,又是悔愧。期期艾艾地道:“公子稍坐,我替公子倒茶。”说着就要扎挣着起身。

南壑殊忙过去按住他,又问他身上疼的可好些。

木惜迟含着一包儿泪说道:“我既犯下弥天大错,蒙公子手下留情,才没将我打死,如今只是些皮肉小伤,哪里就疼了。我只求公子再罚的狠些,可心里就不要怪我了罢……”说毕,伏在枕上连连磕头。

南壑殊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好机灵的小鬼头,说的我都心软起来。便不罚你,也不怪你了罢。”

木惜迟忙就抬起一对大眼骨溜溜直望着南壑殊,满脸不可置信,“公子此话当真?”

南壑殊道:“怎样不真。”

正说着,苏哲从外面喘吁吁跑进来。

“木头,木头,不好了,木头……”

一进来又看见南壑殊,可怜他险些咬掉自个儿舌头。

“二公子,你……”

你怎么还没去当值??

你旷值这么久,就没人说你么??

南壑殊头也不回,冷冷道:“苏公子好勤谨,一天两次往本座这里来。”一壁里说,一壁在木惜迟后颈子上摸了一把,摸下一手的汗。

于是眼皮也不抬地对苏哲吩咐道:“去拧个毛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