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这下子明白为何小绿要给孙子楚端来碧落水了,原来这孙子楚是她的偶像,怪道呢。
“这——这——”孙子楚闻言不由瞠目,自从他离开家乡求学至今,所受最多就是旁人的冷眼诽谤,便是学成之后有了几分名声,也如同空中楼阁一般都是浮华。
谁知死后不意还能被人如此推崇,当下不由有些脸热,但心中也涌起了一股暖流。
只是回顾席间诸多侍女,并未见到这位小绿姑娘的身影。小绿容貌出众,并不是会让人一见便忘,泯然众人的人啊。
似乎是看出了孙子楚的疑惑,小绿含笑道:“奴婢德蒙尊上点化,能够侍奉主人,原身是一盆绿菊。”
孙子楚这才知道这位小绿姑娘是一位菊妖。
再联想往日在坊间听到的种种关于唐家香铺的传言,以及今日所见,不由觉得上首的小山及师傅更是莫测。
小山已经习惯了外人将他看做异类,他与师傅生活久了,对凡尘芸芸众生也难免生出了些漠然之心,因而对孙子楚的心思全不在乎。寒暄完了,他开门见山问道:“洛京乃天子脚下,龙气庇翼之处,治安甚好,孙公子又任着皇差,不似倨傲之徒,怎么突然就罹遭不幸了呢?”
孙子楚闻言,不由掩面愧道:“都是我见色起意,不自量力的罪过了。”
第4章 灵犀(一)
那日裴中书在府中大宴宾客,席间有人送了两盆绿菊,菊花常见,绿菊难得,便是闻喜裴氏出身,见惯了好东西的裴中书也颇为高兴,当下便让众人作诗纪念。
孙子楚因出身庶族,在国子学时又只顾埋头苦读,因而被授官之后一向和同僚没什么来往,这回到中书令府上参加宴会,也纯粹是因为中书令监管弘文馆,便将馆内一众官吏都请来了。
豪族世家的公子们自然是坐于室内,如孙子楚这般的微末小官,就只能在廊下有个一席之地,但他天生性格仁善,故而也不计较裴府怠慢,只觉中书令府上风光与众不同,便是坐在廊下也别有趣味,此时被主官要求作诗,也没有和其他廊下同侪一样,只拿些旧诗应付。
当下挥墨作诗一首:“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离趣味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此诗一经送呈,当下便被裴中书请入室内,称赞他“才思敏捷、立意高远,乃当世俊才。”时人看中风评,有裴中书这几句,孙子楚当下就成了红人。
之后陆续就有宴饮请他,直至这一日,赵侍郎府中设宴,孙子楚也收到了帖子。
他本不想前去,这些时日宴会去得多了,只觉酒肉熏人,冷眼看着这些豪门大户们只把他当做一个凑趣的词人弄臣,便觉得自己满腹锦绣不得赏识,有些心灰意懒。
但老家人劝道:“我知道小主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只是昔年孔夫子尚且周游列国不得看中,公子才华比起孔夫子如何?”
孙子楚道:“自然比不得。”
“那小主人听说过闭门造车吗?便是不为得人赏识,自己一味闷在家里不出去走动,哪里能知道外面的变化,时间久了,我怕小主人成为井底之蛙,到时候肚子里的见识不够,反倒会变成一个书呆子呢。”
孙子楚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准备赴宴。
这赵侍郎住在崇文坊附近,距离孙子楚租住的屋舍不远,孙子楚俸禄微薄,舍不得雇车,便自己步行前往。
谁知在路上就牵动了一颗春心,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道是延津剑合,因缘凑巧,千里姻缘一线牵,实则是红粉骷髅,蛇心绣口,鬼迷心窍把命抛。
话说赵侍郎有一嫡出幼女,生的花容月貌,才比蔡谢,长到如今刚好一十八岁。这一日恰巧坐着一辆翠帷朱轮、雕鸾绣凤的香车从外家访亲回来。
也是命里该这孙子楚有一劫,原本一个坐车,一个走路,便是一条道上也不相干的两人,偏偏一阵邪风刮过来,那掩着娇容的绣帘偏就临着孙子楚的当头撩开。自此高唐一遇,除却巫山不是云。
但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孙子楚虽然对赵小姐一见钟情,但见色起意到底不是君子所为,那孙子楚也只是瞒在心里,不敢声张。
若到这里,不过是个穷小子思慕贵小姐的俗套故事。这穷小子也有意拉住心猿意马,但世上的事情多是没法预料到,好比说赵小姐不是赵小姐,而是赵公子呢?
当年钦天监为讨好天后,特意占卜说某年某月某日所剩之男子不利天后,天后便秘密派遣金吾卫寻访这日所生之孩童。
不巧的是,当时任礼部郎中的赵侍郎的独生子,正是这一日诞生的。这赵侍郎子息困难,与夫人一连生了多个女儿,也不见有个儿子,多年来夫妻俩不知看了多少名医方士,拜了多少神仙菩萨,可是就不见有妊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