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低低相诉,一片衷肠话儿,自不必细说。只紫鹃立在花影暗处,远远瞧了两眼,见着境况似还是原样,心里就放松了些。
待得黛玉离去,袭人紧着过来,她倒没放在心上,只暗想:这诉肺腑一件事没有变动,两人心意已定,就是好事了。往后那些小情侣的吵架什么的,也能少些。后头紧着那一件贾政怒笞宝玉。少了贾环添油加醋,说不定这事未必发生……
这么盘算了一回,紫鹃瞧着左右没人了,自然悄悄回去,却在后头估摸着时辰,寻了个由头,打发人往贾政那里走了一回。
然而,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那小丫头就赶着跑了回来,连声道:“姑娘、姑娘,老爷拿了板子,要打死二爷!”这两句话出来,黛玉手中的茶盏都摔在地上,她也顾不得裙角溅得热茶,连声道:“这是怎么了?”
那小丫头跑得两颊通红,喘着说不出话,只梗着脖子拍了两下胸口,才断断续续着道:“我也不晓得,只照着紫鹃姐姐说的,寻个小厮去拿书。没想着,他跑来就说老爷气极了,必要拿板子打二爷……”
黛玉听得心口一阵乱跳,身形也不由晃了晃,紫鹃忙上来扶住了她,一面道:“姑娘不要着急。”一面扭过头唤两个素日矫健的小丫鬟:“快去告诉老太太、太太。”
第45章 逃家
什么?
非但黛玉,就是紫鹃也听得怔住,忙问道:“这又怎么来着的?”吐出这一句话,她又立马回过神来,因问道:“这与二爷今日被打,又有什么关系?”
茗烟跺了跺脚,连声道:“嗨,姑娘不知道,这三爷逃出去也就罢了,不知怎么的,还留了个信,也不知道里头写了什么东西,就在老爷跟前下了火,说着什么不孝不悌,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话。这也就罢了,偏后头又……”
正说着话,里头忽得有些声响,几人转头看去。就见着一行人七手八脚的,正抬着宝玉出来,显见着要把宝玉抬回到怡红院中去。
黛玉见着便与茗烟道:“你先回去,把事儿细细告诉袭人。我过后再问她也就是了。”说着,她瞧了瞧宝玉,又见着贾母等都在,便索性走到跟了过去,一道来了怡红院中,又瞧着宝玉安置齐整,调停罢了,才各个散了去。
一时出去,各个心里都有些思量。又有湘云,素知黛玉与宝玉亲厚,今番又是头一个言语告诉的,便跟着她过来,询问这里头的缘故。
黛玉虽说心烦意乱,但见她询问,也只得打点精神,将里头原委道出,又道:“说着也是巧了,正赶上的事。只里头缘故,我也就听了一点。倒不知道环儿他究竟说着什么,又有他这么逃出去了,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湘云素来不喜贾环,这时也吃惊不小,因道:“他怎么敢做这样的事?逃家出去,没个凭证没个亲眷熟人,外头万一撞见个歹毒的,或拐或卖或打杀了,谁个知道他!”
两人聪敏,也并非胆怯的人,这时说起这话,却着实有些咂舌的。
先前推油灯一件,虽则可恨,到底年岁尚小,又有赵姨娘后头魇魔法一件,越发显得是生母教坏了他,着实说不得顶真儿的话。现今忽得有这么一件,她们一时想着宝玉被打,有他的缘故,兄弟相争如此,着实可恨。一时又想着贾环年纪尚小,生母歹毒,却还有可教的余地,要有个万一,也着实是一件憾事。
只她两人说着,外头的贾环,却真个撞见了歹人,
要说这贾环的事,却得从头说起。自先前推油灯一件事后,贾政雷霆大怒,本就素来不喜庶子举动畏缩,形容鬼祟的,这时更是下了死力。西席不必说,挑拣小厮、仆妇等人,他俱是捡了粗实鲁直的,又捡了甚么圣贤的刻苦事项,自己编出个日程来,必要他日日从早到晚得做来。
若是宝玉,这一番布置贾母王夫人等人必是不肯依从,就是底下的仆妇人等,也多有讨好的心,再是严苛,也熬不过一两日,就松乏了。事情也就过去。偏贾环几项皆无,又有推油灯一件在前,父亲教训儿子,那是天大的理儿,所以一应事项,贾环竟是半点折扣不打,被押着一一做了。
他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偏是叫天不灵叫地不灵的,闹了几回不吃不喝,或是要死要活,都不中用。反叫那一干仆妇人等都看得明白——这是个没能耐,又没个依仗的。
有这么个主子,他们又有什么指望呢。且在这院中管着,左右无事,也不知从何而起,里头就有两三个嘴里不干不净,冷言冷语起来。或有嘲讽贾环出身的,或有嫌他无用的,或有说赵姨娘的,细细碎碎得倒也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