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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媳妇儿重重吐出一口气,往里屋抬了抬下巴:“在自己屋子里哭呢。也不晓得我们造了什么孽,养了她这么个糊涂东西!太太那么个菩萨佛爷似的人,从来不打不骂的,偏她被撵出去来了!往后她可怎么过?连着我们一家子也没脸!”

“太太再是个慈悲人,一时恼了也是有的。”紫鹃低头慢慢着道:“旧年茜雪只跌了个茶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正撞上又有什么法子?”

那白老儿两口子,也是这些日子听够了闲话的,又听说先进了宝玉,后头女儿才被撵出来,多少有些风言风语的,只不敢明着说出来攀诬主子罢了。这时一听这话,倒似得了甘霖,连连点头称是,又想着金钏儿这几日日夜哭个不住,忙推着紫鹃进去:“你们素日好的,只怕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好孩子,只看在我们两个老的面上,多劝她两句罢!”

第44章 变动

金钏咬着唇,凭心细想,只觉真切非常,虽还流着泪,眼睛里却已有了神采,紫鹃便又低声说了许多衷肠话儿,倒也不细说。

只等着她后头吃了饭菜,精神已是于往日大不相同,紫鹃方起身告辞。金钏儿拉着她,泪光莹莹,低声道:

“好妹妹,你百般不顾,今儿过来,就是为了救我这条糊涂命。这恩德,我也不知怎么报答,只能立个长生牌位,焚香礼拜保佑你长命富贵。只是一件,我万不敢再动旁的心思,你也不要再过来了。万一太太知道了,一时半会不怎么这,日后念头一动,到底是要吃亏的。何况,俗语又有说‘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见面时。’咱们打小儿就有缘分,哪怕离了这一处,也总有见面的时候。”

紫鹃低声应了,又再四劝慰,才慢慢地出去了。

谁知白老儿媳妇早听出一些声气,见她出去,就嘱咐白老儿两句,紧着拉住紫鹃,低声道:“好姑娘,这、金钏儿她,究竟怎么了?什么糊涂命?这、这究竟是……”

紫鹃本就有心再做个保险,自然不肯隐瞒,便将金钏儿有轻生的念头说了,又低声道:“她性子烈,婶子是知道的。如今我虽劝得她,可这外头风言风语的歹话也多,等着她念头消了,倒还是送到哪一处安静的去处养一养才是。”

这两句话说得白老儿媳妇眼前一阵眩晕,身体摇了摇,才拽着紫鹃的手又站稳了,口里却说不得旁话,只一行哭,一行喘:“好、好,我、我马上送她去……”说得两句,又涕泪交加,满口谢紫鹃。

紫鹃再三相劝,又嘱咐好些话,瞧着白老儿媳妇精神稳定下来了,才一路回去,到了潇湘馆中。那里黛玉已是回来,正在吩咐丫鬟们收拾书册,见她回来,便点一点头,唤她到里头说话:“究竟怎么样?”

“亏着过去一趟,那糊涂东西,果真动了念头。”紫鹃低叹一声,将这一趟的见闻粗略说了,又道:“她娘也说了,过几日她好些儿了,就送到姑妈家里住一阵。等过了这风头,想来也就好了。头前茜雪,也是这么过来的。”

黛玉沉默了半晌,才道:“能这样就很好了,你也是尽心了。”紫鹃点一点头,心里还有点忧虑,倒也无心说什么。两人怔怔对坐了半晌,都没了话可说,还是外头春纤叫了两声紫鹃姐姐,才打破了这一片沉寂。

紫鹃应了一声,与黛玉说一声:“姑娘,我先出去瞧瞧。”就此出去,心里却不免有些疑惑——黛玉这又是怎么了?

却不知,黛玉想着金钏儿这件事,着实踟蹰:这一桩事,如何说与宝玉?

然而,到了翌日,她这一件事还未说出,偏又多出一件挂念的:湘云来了。这原也是常事,但一见着她,黛玉就想到了先前金麒麟那一桩事,兼着又有近来宝玉那些个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的姻缘,都是小巧顽物上撮合成的,不免更添了些忧心。

待得王夫人处散了去,她在屋中略坐了坐,便往怡红院那边过去,却是存了见机行事,探查两人心意的念头。不想才是过来,她就听到史湘云说经济一事,又有宝玉道:“林妹妹不说这样混帐话,若说这话,我也和他生分了。”

黛玉听着这话,不觉又惊又喜,待要进去相见,走得两步,又生出些羞意,当时两颊微红,停了半晌终究还是抽身离去了。只是一面走,一面复又想到两人虽有刻骨铭心之言,自己终究无人主张,又有金玉之论,体弱之症,倒又有些伤心起来。

那边宝玉匆匆换了衣裳出来,抬头就见着黛玉在前面慢慢着走,似有些伤心哭泣的模样,忙赶上来笑问道:“妹妹往哪儿去?怎么又哭了?”黛玉回头见着是他,就勉强笑道:“好好儿,我又何曾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