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附近的篮球场一直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要是去晚了就没有位置了。
他果然很幸福啊。
祈本里乡心里想到,就连心意相通的挚友都出现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已经开始抽条了的少年站在洗浴室的镜子前,打量着镜子那头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只不过短发的自己站在镜子外,长发长裙的自己站在镜子里。
轻嘲地勾起唇,看向镜子中同样勾起相同弧度的自己,祈本里乡嘲讽道,“果然,像我这种不知足的坏孩子……”
祈本里乡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触摸冰冷的镜面,与镜中的自己握手。
但是,镜子中的‘祈本里乡’像后退了一步。仿若遇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步步后退,抗拒着本体的靠近。
直到退无可退。
祈本里乡笑了。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于是他不顾镜中自己哀求的目光,五指紧握,没有任何犹豫,打碎了玻璃,任由四溅的玻璃碎片划破他的手指。
听到响动的父母担忧的冲了上来,站在紧闭的浴室门外,“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隔着洗浴室的门,祈本里乡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笑着随口敷衍道,“只是不小心将杯子打碎了。”
于是祈本夫人高度紧张了起来,“你不要管杯子碎片,等我来收拾……”
她担心里乡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划破了手。
可惜,已经说迟了。
祈本里乡低头看了眼被鲜血染红的手掌,疼痛与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让他从伤口处感到火辣辣的疼痛,随即是入骨的寒冷。
不得不说,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察觉到不对劲的父母选择破门而入。
祈本夫人发出了尖锐地嘶吼,“为什么会有镜子!”
洗浴室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面镜子?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魔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泪又倏倏落下。
就仿佛被玻璃碎片割破了手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女人仿佛陷入了魔怔之中。
因为浴室里出现了一面不该出现的镜子。
祈本里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不疾不徐地从兜里掏出了张素色的手绢,用完好的另一只手轻柔地拂去了母亲挂在脸颊上的眼泪。
然后被死死抓住了手腕,“告诉妈妈,镜子是哪里来的?”
祈本里乡:“因为我想要有一面镜子啊,妈妈。”
又或者换句话说,“我已经死了啊。”
就像祈本里乡的妈妈早在他五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一样,祈本里乡也已经死去了啊。
正是因为回忆起了这个事实,原本空无一物的洗漱台上才会突然出现一面折射一切真实之物的镜子。
镜子中才会照应出他本来的样子。
在打碎了镜子的那一刻,祈本里乡就已经全部都回想起来了。
错误的彩色记忆被更加深沉黑暗的真实所替换。
生而卑劣的小怪物,怎么能拥有这样如同彩色梦境一样的幸福呢?
这才是最大的疏漏。
作为当事人的里乡,根本不认为自己能够获得幸福。
他要离开了。
“不要走。”
先是小小的从祈本夫人口中溢出的挽留。
然后声音渐渐变大。
他的父亲,簇拥着里乡的同学以及才抱着篮球笑容灿烂跑开的友人齐齐出现在了狭小的浴室间,他们的脸庞变得模糊起来,声音却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合为一体,一同说道,“不要走。”
留在这儿,他们会带给里乡幸福。
再不会有人会像他们这样爱着里乡了。
亲人之爱,同学之爱,一切的一切,只要里乡需要,他们都会毫无保留的全部给与。
这听起来似乎非常诱人,祈本里乡开始动摇。
却在给与人希望后,恶劣地将其打碎。
真是太遗憾了,他拒绝胆小鬼口中的幸福。
“不要走好吗?”
就在祈本里乡准备离开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又一次挽留。
急迫又可怜的哀求。
像是条无家可归的狗发出凄切的哀求。
祈本里乡下意识地转过身,他看到了完全陌生的少年。
陌生的短发少年明明比祈本里乡高出不少,却又因为背上的武士刀过于沉重,微微佝偻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里乡,孔雀蓝的眼眸中盛满了哀求。
“你在否定我的决定吗?”
祈本里乡平静地询问着陌生的少年。
陌生的少年并不答话,他似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久违的长途旅行,整个人风尘仆仆,脸上是难掩的疲惫。
即便这样,少年依旧不愿放手,划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终于动了起来。
少年死死握住祈本里乡纤细的手腕,再次哀泣道,“求求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