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说:“咱们一块儿看看嫂子吧?”
章望生点头:“行,我骑车带你去。”
南北含泪的眼笑了笑:“我没钱了。”
章望生晓得她在美国过得不大痛快,精神不太稳定,这是陈娉婷和他说的,她本来到那很习惯,不成想,越来越不习惯,跟别的留学生完全反着了。她又较真,不能忍受别人歧视,拿中国开玩笑。其他同胞都笑一笑过去,她不行,总觉得是奇耻大辱。她拼了命证明中国的留学生也是很聪明,很能成事的,处处要强,风风火火,外人看她真是花团锦簇,又能干又晓得享受,她自个儿却时不常要大哭一场,弄得她姑姑也很担心,不晓得她是怎么了。
章望生摸摸她头发:“钱没了再挣,你是要挣大钱的人。”
南北说:“我要给月槐树修一条柏油路,又长又宽,下雨再不用一脚泥。我还要往山上修一条,咱们给二哥烧纸也不用怕雨天了。”
她小时候就总是有许多豪言壮语,觉得自己厉害,此时此刻,又是那样的神情了,非常轻快,非常明亮,像很有劲的庄稼,三五天不见,就是个新模样。
章望生内心平静地看着她,他晓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去看凤芝时,南北坚持骑车带他,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是他带着她,她只要牵着三哥的手,就是安全的了。她要带他一回,叫他坐后面,不要再出力气。
章望生不大放心:“路不好走,你骑不惯的。”
南北说:“叫我带你吧,三哥,我有力气得很,你就坐后头,看看我能不能带稳你。”
她真的能,两条腿修长有力,脸蛋红扑扑的,两个人的身影在平原的夹道上缓缓移动,从绿绸子里淌过去似的。
麦子长得真是喜人,像是一九□□年的春天,她好像一抬眼,又从人群的腿裆里看到了三哥,他十二三岁,是个小少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