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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沉钩到时,他那关笼子的四位堂叔已在空中玩起了“荡秋千”,翻板下坐井观天的三个,正在那蚂蚁也爬不上来的竖井石壁上砸坑儿,以期把那琉璃般光滑的井壁给砸得不那么光溜,这样就可爬上来。而他的老子与亲二叔,正拴在柱子上下盲棋,看来,这群老头儿,还挺能自得其乐!

李家人世代于机关之术上可称魁首,这次栽这么大个跟头,一帮子半老头几乎一网打尽,八爷自然要来看笑话。他八爷不通机关却精术数阴阳,天下间的奥秘又有何作在八爷合指之下无解?

李自横少年时与齐氐上代家主有同师之谊,却从不敢在八爷面前托大,以老卖老,一见八爷便笑脸以迎:

“我们老哥们几个丢人,却劳动八爷来救,真是罪过!”

“李叔不怪我擅取饮了沉钩兄的成亲酒,就是小八的幸事了!”

八爷凤目低垂,唇勾浅笑,语声温软,显得温文儒雅,让人一见便心生亲近,却让李沉钩脖子后头直冒凉风,忙插言:

“老爹,要唠嗑出去唠,这里头呆着,舒服吗?”

“你个臭小子!”李自横笑骂一声,随手扯下儿子头上风兜,却目瞪口呆的看着儿子的那个花花绿绿的猪头脸,有些愕然脱口问出:

“我的傻儿子,你该不是又调戏了八爷,让他给揍了吧?”

“没有,”李沉钩摸摸自家肿得象花南瓜的脸,略有些委屈的扁着张嘴,看着自家老子小声道:

“就是,不小心在八爷初到咸阳时,因心忧您老人家,就……,不小心催了,一下……”

“所以,被揍花了脸!”李自横无语的看着自家傻儿子,蠢成这个样子,没被八爷揍死,还真是运道好!

天算齐家,无论男女都曾为这天下苍生而行功德于世,以至传至此代,因救世,齐氐嫡传之八子九婿十三闺阁女尽损,只余下八爷一人,余者皆因救世而不得善终,有的,甚至尸骨无全。

也就因此,齐氐一族才会奉一个不足双十的少年为尊,而这位又因七位亲兄尽损,恨极而生怨,养成了个桀骜自负的性子。自家傻儿子敢去惹八爷没被拍死,就只被揍成猪头,李自横私心自问:他该去宗祠上香么?!

旁的不说,总之李家这群半老头子的老命是保下了!李自横与李玄松兄弟沉迷机关之术不肯离开,八爷就让兔宝宝在这山穴中照应这群老顽童,自家却先行登上泰山之巅,他要在泰山祈福!

第二十一章

泰山观月,月色皎皎如冰盘玉轮,所照者,不过天下人心。泰山祈福,非为祈江山永固,而是祭祀泰山府君的大礼,而这位泰山府君,世人称之为——黄泉大帝!

八爷从十五岁那年起,单人独骑奔行千里,血染衣透,以一己之力少年之身,迎回自家血祭九州的六位兄长后,便身着绯衣不曾换过。旁人以皂白二色行孝礼,他却是以血的浓艳来寄哀思。

朱砂色的红并不艳,在银罗轻撒的月辉下有种别样的凄绝,如玉雕冰琢的皓白腕子上,那骨镯有种森冷的冰凉。因父兄之逝,八爷是怨,甚至是恨这天下的!

众生麻木,有穷奢极欲者,有木然苟活者,有为一己之私,卖国卖祖者,这天下,已到非用热血来唤醒和洗涕的地步。齐氐为天下九州巡守,可补天下龙脉地,却补不了塞不住世俗人心的私念欲壑!

所以,八爷才少理“俗事”,更自接任齐氐家主之位后,对泰山祈福之期一拖再拖。祭祀泰山府君,乃为赐福九州,不令黄泉之路多添枉死之魂,而八爷却认为,生死自择,祸福自当,乞悯苍天,何如自担?

只是自历金陵之事后,八爷终是心有不忍,他虽恨天道要齐氐以血脉护苍生,却不悯齐氐一族嫡传十绝八九,却知,自太古之始齐氐便守护天下,这是他这一族的,责任!

纵千般不愿,万种不肯,他齐八爷来到泰山,半是天命半是自择,既如此,泰山祈福,当是其责!否则,李自横一众者尽是机关大师,又怎会鬼迷心窍困于泰山,他也不会明知此种“巧合”乃天道所设计,却也还是来了,终归一句:齐氐之人,从不轻弃己身当负之责!

清澈如流泉的兰陵玉冰烧,虽看似无色明净如水,但一口入唇而生烈,过喉入腹升烈焰,这胸中的烈焰,燃烧的便是,男儿血热!此种至纯至真至烈之酒,方可做祭祀天地之用!

玉盏莹透,仿佛是二八娇女的红酥手,轻捧可让男儿血热的烈酒,奉之于这天地山川世之神祗,也确是极怡的。

古之祭礼并不似后世那般繁复,简单而肃穆,三盏清泠酒,一束短短香,绯衣猎猎应风,在沉寂中将心神与这天地合一,赐福于这九州大地的苍生万民,愿这华夏大地多几日安宁祥和,少几分杀戮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