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的左手搭在小几上,白玉兰瓣似的手指不自觉的轻扣桌案,声声叩木之音别有其韵,仿佛暗合天地之律,让谢流芳不竟脑中晕晕,象八百年也没睡过似的,就这么睡了过去。全没看见,一道女子幽影在这昏暗画舫上现形,却正是外面那拦舟浮尸。
齐凛终归是个小小少年,这般鬼诡之事从未见过,不自觉向八爷身边靠过来,白净似嫩藕的手指也紧攥了八爷衣角不放,粉团似的小脸上血色尽失,小小虎牙咬着失色下唇,大大的猫瞳乌眸中泛着层水光,显是惧怕非常,却又倔强着不肯说出来。
八爷那邪魅俊美的脸上难得的有一丝心疼,已收做自家的弟弟了,还是护着些吧!欺霜胜雪的玉白手掌轻抬,怜惜的将小孩儿拥入怀中,将那小脑袋压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小孩儿的肩背,那如冷泉碎冰般明悦澄澈而寒冽的声音轻言缓语:
“别怕,不过是区区怨灵而已!人生天地,生时如旅,死则归也,脱去这身躯窍,剩下的也不过是这类东西。世人畏之,不过因其凶狠,却忘,人生有阳火阳气阳魂,三盏魂灯守护,非奸邪太过,天道亦会相助于人道。故,人,有时远胜鬼神,当人心生变时,鬼神亦会退避三舍,不敢轻撄其锋!
天算齐家之人个个以普济苍生为任,我是嫡传一脉此代的老八,前头七位兄长,全是惊才绝艳之辈,却又皆心怀慈悲,为救苍生,前赴后继,尽皆命丧,死无全尸。
我乃是最幼,亦是最无情者,什么救民倒悬,什么普济天下,与我何干?我一身本事承继正宗,肯偶尔出手已是他人之幸,所以,小东西你真是幸运,得爷之济,你是第一人。
所以,别怕,从你成为我的人起,这些阴诡之物便已不能再伤你半分。别怕,你可以看一下,这东西,你一个指头就能灭了!”
齐凛的手纤细而修长,手指白白嫩嫩象方才生出的嫩藕芽一般,被八爷那玉琢冰雕的修长大手包裹住,只伸出了个嫩生生的指头,随八爷的动作慢慢递前。而齐凛也悄悄在八爷怀中回头,看八爷握着自家嫩芽似的指尖缓缓点向那幽影。
那浮尸幽影抖慄着发出乞怜求饶的低呜,却连闪一下的胆子都没,抖得象风中乱抖的破布。小孩子不仅好奇,亦很是心善,虽想捅一下看看结果会是如何,却又有不忍,犹豫的轻轻缩了下手指,用那明净如清泉的乌眸看向八爷,小声得象幼猫的轻呜,软软糯糯,带着孩子特有的明净与清甜:
“哥哥,可以,不欺负她吗?她都快抖得,象上了岸的鱼了!”
第六章
“她爱抖,就让她抖呗!”
八爷揽着已不再轻颤,软软猫崽儿似的小孩儿,身子象没了骨头似歪在座中,那双水光潋滟的凤目斜睨着小呼噜成串儿的谢流芳,有着些许嫌弃的微挪下身子,扬手一盏茶迎头浇上去,把谢流芳给淋得直跳起来,惊惶四望间,却扫见那抽风似的浮尸幽影,惊得一步跳上座椅,几乎团成一团儿,失声惊呼:
“八爷,有鬼呀!”
“你才有鬼呢!”
八爷反唇相讽,斜他一眼,凤眼流波间,风流天成,象那月下轻舒花瓣的无瑕昙花,在清凉冷落的月华之下吐露那沁心入骨的幽香。引得阅人无数,不为美色所动的铁血谢家家主谢流芳也不禁目迷,有这么一刹间亦为其所惑。
但谢流芳毕竟是谢氐家主,那一刻目迷也不过是欣赏多于受惑,回神之后也是双颊热烫,轻咳一声,有些微窘于自己的大惊小怪。讪讪的从座椅上下来,也忘了方才对幽影的惧意,反是羞恼无比的瞪了眼那让自己丢人的幽影,狠拍一下桌案,学了把包公,恶声喝道:
“呔,下立溺死之魂何来,给爷,说!”
“说”字出口,举手一记狠拍于桌,却忘了这是在画舫中,震荡之力让谢流芳手掌火辣生疼,几乎没流下泪来。慌不迭的掩饰着收手,却用身子掩住后悄悄的甩动着,真是,疼呀!
八爷两眼一翻,甩过个鄙视的小眼神,全然无视了是自己无意的勾引,迷惑了谢流芳,反似极看不上谢流芳那不争气的模样。连小猫崽儿般软糯的齐凛,也偷笑着悄悄冲谢流芳吐了下粉嫩的小舌头,而后又把身子窝入八爷怀中,让谢流芳好心塞,连小孩子都看不上他呀!
幽影伏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似被方才谢流芳那一下给吓得不轻。不过,几位,你们真的还记得舟外还飘着拦舟浮尸,内里还趴着位被吓瘫的女鬼么?!
谢流芳祖上乃魏武属下,家风铁血,或沾地底之事,却终是以守家护国为传承。身为家主,谢流芳就是再故做斯文风流,骨子里还是那悍不畏死的蛮横之性。鬼?有八爷在,这东西,也就怕一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