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早等着她讲流民这一部分,随着青松信件上死亡人数的增多,他便逐渐将关注重点挪到了王悠一行人在行路时的经历。尽管疾病对这些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平民来说绝对是沉重的打击,但数据中次数出现得不算少的小高峰,还是使马文才产生了疑问,他敏锐地联想到其他,如今更因王悠话中刻意的含糊而渐渐有了底。

王悠绝对不算是一个纯粹的好人,她的与人为善,倒不如说是下意识的步步为营。与她相处越久,马文才就越可以肯定,她身上的正气,最多只有七分,而这还是被她叔父教导约束后的结果。倘若换成他真正的泰山大人来教育,恐怕至少还要减上两分。王世襄张狂恣意,王悠内傲圆滑,都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女儿的风采虽还敌不过她那位在众人口中传誉的父亲,可熟悉他父女二人的王卓然已经在马太守面前断言,王悠日后,必定比王侍郎走得长远。

“九九,你们东海王氏,还有多少要紧的亲戚?”

“啊?”王悠话音戛然而止,没想到话题怎么一下去了十万八千里。

马文才招手要她到他身边坐下,极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拉近距离低声询问:“温卓岑说的,都是真的?”

王悠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意的是当初那件亲戚上门分家产的事,虽不知马文才是因何想到这上头去了,但还是点了点头,又屏退了一众奴仆,才同他道:“不过是几个不成器的,借着外头的风闹起来罢了。我问过荣伯,他说是阿爹少年意气,得人妒忌,后来任性辞官,一下又被说折损了家族利益。偏偏我们家又财权俱占,阿爹在时那些不长眼的没的奈何,只能继续眼红受气,所以他一走,趁我们家还乱着,那些人就迫不及待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

“那叔父他们……”马文才还没说完,就被王悠掩了口:“叔父于我们是不同的,他那时有心,但力不足。火烧得突然而快,他远水如何救急?便是族中有心的长辈,在那些人死揪着我是个女孩儿的身份时,也没能有力回击。在那种情况下,叔父能保全我,又在母亲陡然去世后及时下决心证实师兄言论,已是做到了极致。”

马文才记下王悠的话,见她眉心蹙起,眼神中带有郁色,便亲了亲她的额头以作安慰。王悠轻轻一笑,摇摇头说道:“不过有些唏嘘罢了,其实事情远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阿爹那个人,从来就是只老狐狸,他张狂是有张狂的本钱的。他知道他朋友多,树敌也多,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否则单靠叔父的一家之言,师兄怎么能那么快就接手我们家的产业?且师兄那时候初出茅庐,若没有我爹那些朋友明里暗里的帮助,也不能一下子就稳住局势。至于我,是爹爹没料到我娘会食言,陷在温柔乡里太久,他忘记我娘也是个极有主见且果决的人了。”

“那么你跟你爹还是你娘更像一点?”马文才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王悠眨眨眼,颇有些不适应他今日各样的话题转变,停了稍稍,还是靠上他的肩头:“你觉得呢?”

马文才再亲亲她的发梢:“我本来以为你的任性随心还有聪慧都是随了你爹的,可是好像你的性子也很像你娘。”

王悠于是反问:“我本来就是他们的女儿,为什么不能兼而有之?”

他们的距离忽而又变得有些危险,马文才粗糙带茧的手来回摩挲她的脸颊,在熟悉的亲昵里,王悠听他再问:“那么你和你爹娘对那些亲戚的态度是一致的吗?”

“反正今年我是要荣伯给长辈们都备了年礼。其实每年都有的,只不过今年精细了一点。”王悠哼笑一声,继而提起:“其实在族里,我的辈分还蛮高的,我记得小时候就有好几个年纪比我大的人要叫我姑姑,而有时碰上一些比我娘年纪都大的夫人,我却只要叫她们姐姐。”

马文才揉捏她的耳垂,把那缠花宝石耳坠顺道扔了桌上去,“那看来是我沾了你的光。”

王悠嗔着斜了他一眼,起身去摸饰物,不料头上的金钗却勾住了马文才的发,这下二人当真是缠在了一起。马文才闷笑,王悠又羞又恼,肌肤更镀上一层红色。她拔了短钗,小心地想绕出他的头发,结果换了个姿势又落入他的怀抱。马文才用鼻尖蹭着她的脖颈,轻柔缓慢,又带着缠绵情意,似是要把她身上的香气全都沾染过去,着实是羞煞人。

“还是白天呢!”金钗不难解,马少爷的怀抱却难逃。王悠推开马文才的胸膛,生怕他再扔了自己身上的哪一样。马文才眼中满是促狭之意,此时刻意询问:“那留到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