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脸又黑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刚认识那会儿,他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没头脑”,否则另一个人就会不高兴。王悠当然不会简单地认为马文才是在跟她较劲,但对于他生气的原因,她摒弃其它,只选择牢牢把握住其中最严重的一个。
依言住了一夜,至次日清晨,再去马文才门前立雪之时,王悠才发现不仅如今住的这栋小楼自己未曾来过,就是府中这片区域的大多景象,记忆里也都没能寻着。
时辰尚早,主仆三人也并不急着行走。王悠左右看看,终是选定了一棵杉树在旁停下。积雪一夜,户外仍有风霜,撑伞的青女挪动步伐,为王悠挡了大半风势,才再征询起主人之意:“少夫人,外头冷,还是让奴婢送您进屋吧?”
“再停一会儿,我许久没这般惬意地看雪了。”王悠哈气,搓搓手心,又想起这丫头当年因为自己着凉而被罚跪的事情,便顺嘴多问了一句:“这一年多膝盖还好?要是有什么难受的,我稍后可以帮你看看。”
青女大有受宠若惊之态,忙着摇头:“多谢少夫人挂念,当时不过一点小伤,承蒙少夫人关照,早已无恙了。”
说着又觉得惶恐,差点就要跪下,还是青鸾眼疾手快,半拉了她起来:“青女姐姐你又忘了,少夫人最不喜欢人没事跪来跪去了!少夫人人那么好,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千万别惹她看得头疼!再说你跪下了,可就没人给少夫人打伞了。”
青鸾当年一进府就被广白手把手教着怎么照顾王悠,后来又被派去广陵“进修”了一阵,不仅人机灵了,对那些可以不守的规矩也是弄得清清楚楚,如今正好来监督青女改掉这最严重的跪拜毛病。
见着王悠眼中的笑意,青女微微低头,面上是极为不好意思的一笑,随即细声又道:“奴婢是想请少夫人千万不要把当年之事再放心上,青女只是区区一介婢女,没照顾好少夫人理应受罚。从小到大,奴婢受过不少打骂,唯有少夫人将奴婢记挂在心,这一点已够奴婢永生铭记。当年少爷点我照顾您只不过凑巧,若不是少夫人,奴婢永远只是浣衣房一个粗使丫头,所以能有今日,奴婢身无事,心也无怨,更存感恩。”
手臂颤抖,伞面薄雪因她激动之情而落。王悠还只是一笑,温和道:“你诚心跟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小小的雪粒儿,下得当真像撒盐空中。主仆间没了话,王悠又看着远处出神,玩心还重的青鸾便偷偷蹲下了身子在地上团雪球。她以往是很爱和弟弟打雪仗的,一年就那么几天,可想起来就足够快乐好几年。而算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玩过了。
少夫人人再好,青鸾也还是知分寸地没敢在她面前造次。所以王悠回过神来时,只见地上被她团了一堆或大或小的圆球,叫人忍俊不禁。她有心逗弄胖丫头,轻轻笑道:“阿鸾,你又想吃圆子了吗?”
青鸾顿时羞恼,半团雪就落了地:“夫人!人家昨晚真是头一回说梦话!”
几回都好,念了几道菜,流了几滴口水也都好。王悠坏笑着向青女挑眉,继续“坏心眼”地没收了小青鸾的“作案工具”,还吩咐她:“再去给我找几根树枝来,不用很粗。另外看看有没有小石子儿,有就带,没有就算了。”
青女一下就知晓了王悠的用意,配合着主子,待青鸾走远了,她才问道:“少夫人要堆雪人?”
王悠忙阻拦她要伸出的手:“就把青鸾这些雪团子摞一摞就好了,我自己来!你帮我望风,瞧见少爷了赶紧喊我,但别让他听见!还有,匣子也别让他瞧见!”
青鸾一走,王悠出门特地带的匣子就转成了青女保管。王悠一嘱咐,老实的青女立刻把东西掩在了身侧。她在府里待了几年,最明白下人不该有不该存在的好奇心,可是想起晨间王悠神神秘秘的样子,她就禁不住要想这位有趣的少夫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以及平常不苟言笑的少爷,又会为少夫人的表现做出点什么反应?
这么一晃神,时间也就过了好大一会儿,别说地上蹲着的两个人,就是青女自个儿也还是玩心重的时候,尤其被两道刻意压低却还掩不住喜悦的笑声吸引,渐渐的,她低头注视的时间也就长了。
“青女,快!还有四个!交给你了!”王悠回头喊她,树下的雪人排成两排围了半圈,就剩最前头的四个没点上五官。青女还在怔神,王悠已经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抢过了她手里的伞柄,催促她加入她们,“现在我望风,你们快点!”
青鸾也做贼似的把石子和掰成小截的树枝都塞到了她手里。青女此刻还想着刚才触碰到的王悠那冰冷的双手,但片刻后,她也跟着她们一起慌张起来了,因为就差最后一个小雪人时,王悠略带急促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少爷来了!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