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不知道……”

第四十七章

她不知道。

马文才的火气几乎要随着她话语的出口而喷薄。可王悠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心慌。她说,便是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拒绝褚闻之,因为那或许是她最后且唯一的一条退路。当她意识到自己陷得越深,就明白一旦事情不是往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她的结局便会越发悲惨。她并不想要那个最坏的结局。

什么是最坏的结局?马文才不敢问。可他已经见过一个女子的悲惨下场。他娘亲上吊的场景当晚又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当真害怕王悠也会如此。按照她的性子,也许根本不会等到出嫁的那一天。

不,那绝对不行!

马文才原本并不把她的担忧放在心上,因为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可是如今冷汗浃背,他也禁不住要思索起王悠口中的那个可能来,倘若真的有人为不了的事,那么他们当如何?

荀巨伯已经清醒,他在黑夜中借着窗边的月光看马文才,并没有几分起来安慰的意思。他知道这人做噩梦了,那一声声的“娘”叫得震天响,先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恐惧,心底还笑话来着。可看马文才保持一个姿势坐了那么久,荀巨伯着实感觉有些不对劲。

再等等吧,要是马文才还没有反应,那他就学山伯当一次烂好人。

荀巨伯在心里默数,然而片刻之后,马文才却是下了床,拿过衣服径直出了门。

外界已是悄悄,荀巨伯想不出他这舍友三更半夜的能去做什么。他的好奇心一向很强,故而没犹豫多久,便也悄声跟上了不远处的人。

马文才的目的性很强,一路直往王氏姐妹的住所而来。荀巨伯的心骤然提起,但见到他在院门前的大树下停住,且一站就又是良久,转而变得万分不解。终于,在他被蚊子咬得难以忍受之后,他跳上前,扯了人就道:“大半夜的跑来人家姑娘院子门口杵着,你有病啊?”

马文才似是还没有回神,竟是直白地回覆了他的目的:“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一切都好。”

荀巨伯只觉脑门上恍若挨了个大棒槌:“你果然有病!”

“你闭嘴!”他驳斥。

这才算正常了些。对方怒目而视,荀巨伯完全不惧,他忽略掉这不愉快的一切,指了指来路,招呼着马文才转身:“行了,大半夜的她又不会出来,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回吧回吧。”

按常人的思维,他这话说得很是不错。毕竟除了秦京生那个会梦游的家伙,黑天半夜的谁会闲着在偌大的书院里跑。然而他们走到半路,荀巨伯的脸就狠狠地被王悠打了一回。

就在他们眼前,在秦京生的后面,那原本应该老实待在房间里睡觉的王大小姐,现在正提着灯笼,带着小丫头,蹑手蹑脚地跟在病人身后。

荀巨伯侧头看了马文才一眼,他其实已经错过后者惊讶的神情,因而只瞧见一脸的波澜不惊。当真不是一般的般配。他暗暗翘了个大拇指,兴致盎然地看着老鹰大步向前提溜起了他们家小兔子。

“诶诶诶!你吓死我了!”王悠果断先告状,如此直接截断了马文才的话头,“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这儿来吓人!”

是谁吓谁?刚刚看见秦京生后头飘了个红灯笼出来,那才吓人好嘛!荀巨伯想回嘴,顺道质问一下对方为什么把灯笼提得那么远,但也明白现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他和木蓝一样,眼下都是尽量降低着存在感,如此才能看事态按着他们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马文才已经十分熟悉王悠这倒打一耙的招数,他也很清楚,自己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她把重点模糊过去。因而这回,他完全不接招,伸手拿过灯笼交给木蓝,就黑着脸沉声:“送你们小姐回去。”

这摆明了就是又说她“不成体统”。王悠噘着嘴,寄望于荀巨伯说几句话岔开话题,然而对方是眼观鼻鼻观心,成了一个风中自在的闷葫芦,只顾着自己的逍遥。真是误交损友!

她势单力薄,唯有识时务,在马文才的注视下往院子里走,盘算着什么时候再熬个夜跟踪一回秦京生,把他犯病时的情形记录得更详尽一些。但她走出几步,又觉得这样的折腾着实太累人,因而立定夺了木蓝手里的灯笼,转身又大步走回马文才身边,十分热心道:“夜里黑漆漆的,我有灯笼,我先送你回学舍吧!”

秦京生这人,委实奇怪得很。平日里看着都好好的,可没想到到了晚上,入睡之后就会突然从床上坐起,神神叨叨地往外跑,做上一些奇怪的动作,同时再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