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醉得厉害,柔弱已似无骨,头也随着落下的手臂重重歪倒在他腿上,偏生那酒壶还被攥得稳当。
当真是空了。马文才随手扔掉那旧壶,低头查看起王悠的状况。她脸庞的红,并不似靶场当日染了一片,微透着粉,这一回更像胭脂的润,娇稚中浑然一股媚色。他前两日才听王卓然提起,她母亲当年是嘉兴第一美人,现在看来,等她再长开点,在杭州城内必然也是艳冠群芳。
感觉到脸侧微痒的侵扰,王悠下意识躲过,又抬手去拨,嗫嚅过后蜷起的指头却是没有放开他的手,“文才,你莫要再生我的气了。”
这一下正正地击在他心上。她还不想出嫁,言语间已早有端倪,是他自己不察。亦确实,他们如今还不适合成婚,那些个缘由他们也早就厘清。马文才适才觉得这回的确是自己发了无名火,见王悠难过便更觉愧疚,他能所求,也不过是她服一次软。
“你还知道我生气了?”指尖仍不安分,握了她的手也还有空当在她耳垂上揉捏。王悠被闹得一阵阵羞,欲躲又不过,只好紧闭了眼只当不觉。
夜露释人,待心跳稍缓,眉眼才有轻微的颤动。马文才收回心思,听她道:“你处处躲我冷落我,我如何不知?”
他当日还怪马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日里用不着说的说了一堆画蛇添足,今下该透露的半分没往外传,药没送出去,人也没引回来,平白使他多生了几日气。此刻再想,这小丫头心里有数得很,不过是同他一样,拉不下脸面上不了门罢了。
他哂笑:“九九,你知我生气,那可知我为何生气?”
王悠眼神迷蒙,似是对他的话理解不及,好半天才转过来,“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马文才几乎要被她气笑,人家说酒后吐真言,他本还指望着套上一两句心里话,不妨这丫头醉了酒脑筋也还是活得很,半点不让人偏了去。“咱们交换,你先说你的缘由,我再告诉你答案。”
这是一笔不划算的交易,但他们二人之间,总要有一个先占了上风。此回是她先生了气,也是她先奈不住性子,王悠撇撇嘴,闷着择了下乘,“我也不求你把我放在首位,可是你却把山伯和英台放在了我之前。他们对你,难道重要得过你的性命吗?”
马文才再想,也料不到是这个原因。他心思震动,片刻后由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喜悦。他听她念过,由爱生忧,由爱生怖,她的恼来源于忧怖,也就意味着来源于对他的爱。
“九九,你爱我。”
“你总是不信我。”
王悠并不以肯定的语气再确认,她蹙起眉,情绪也显而易见地低落。马文才的心里总存有不确定,从他们认识之初便是如此。他明明不甘寂寞,却偏偏要拒人千里,不断试探。
是害怕失去吗?她想起他的母亲,转而再想,她失去的也并不比他少。他的担忧,她如何不曾有?
马文才早已意识到了自己的患得患失。王悠的若即若离令他备受折磨,他由着性子对她,也让她陪着自己沉沦在情爱的苦楚之中。飞蛾扑火,他们既被对方吸引,也为对方所伤。
“我只是想长长久久地与你一起。”
既有无措,又有委屈,王悠实在不知是否还要维持深重的醉意。马文才见她久久不答,扭了她的脸迫使王悠直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王悠再拨了他的手,撑了身子起来,但她未曾与马文才拉开距离,仅是将头又靠在了他肩上。“什么时候发现我装醉的?”
“醉酒的人不会像你这般克制,”她不给答案,他忐忑不安,只能先顺着她的话而答,“你身上全是棠梨酒的味道,桃花酒现下也还不能喝。”
王悠的指尖一点一点对上他的,整个掌面很快就被包裹,“你看,我有什么小花招,一点也骗不过你。”
“没有人能骗得过我,可唯独你能让我骗过我自己。”
马文才目光沉沉,王悠不得不正襟而坐使他确信。他们的十指在挪动时交握,马文才眼神微动,听她问道:“大姐姐喜欢梁山伯,你看不看得出来?”
话题的突然跳跃,他不解其意。王悠未曾等人作答,再问:“二姐姐喜欢祝英台,你看不看得出来?”
马文才隐隐摸到了头绪,目光追她更紧。
王悠嘴角含笑,直直又问:“我心悦你,你又看不看得出来?”
“便是看不出,这里,又能不能感觉得到?”她空闲的一只手落到他的心口,那里如雷似鼓,震动得令人惊诧。
“别家的女子或许不会这么直白地把话说出口,可我自小就不是按普通闺阁的姑娘养的。你需要确定,我就想让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