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二人的冷战转到了明面。持续几日后,饶是一门心思都在梁山伯与祝英台身上的王氏姐妹也觉察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寻常。

如同得知梁山伯坠崖消息的那一日,王兰又取了一瓶梅酒来,与姐妹二人对坐,沉闷地将桌面上的酒杯都添满,“这酒醉不了人……便是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悠忆起当日她含泪饮酒,后又酩酊误认荀巨伯,抱着他又责又哭的模样。鼻子一酸,一连几日郁郁的心情霎时有了发泄口。她拾起酒杯,亦是一饮而尽,此后便不再多言,与王兰默契地接连为对方添酒。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王蕙惊呼,想夺杯偏又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她们心中的苦楚,如今她也能够体会几分。只是,往常是她最不稳重,现下却是她二人做得荒唐。

医舍内只有三人,木蓝被孟颦喊过去帮手,一时片刻回不来。王悠穿堂而过,从柜后再取出几瓶果酒,一并开了封。

酒香四溢,闻着并不醉人。这些与先前给马文才饮的那一瓶无太大不同,可王兰酒量浅,贪杯过后不多时就歪倒在了桌上。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痕,王悠轻轻擦去,笑了一声,转头面对王蕙举杯又问:“二姐,你为何不喝?”

总不能三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王蕙难得有了顾念的想法,但王悠盈盈的目光一投来,她就恍若无意识般地拿起了杯子,也沾了其中物。

“嗯!”王悠蹙眉摆手,食指摇晃之际,将王蕙的杯底一下抬高,“这酒——还得这样喝!”

她咯咯地笑,王蕙猛咳:“这是呛人的喝法,半点都不好玩。”

“可是这样有滋味。”

“酸甜苦辣全都混在一起,除了呛人,哪还能品出什么好滋味?”

“这就是有滋味。”

王悠喂她再喝了一杯,自己则是取了整壶往嘴里灌。她早就有这般快意的想法,今次逢着机会,不管是为了什么,能体验一番也很是不错。

王蕙哪晓得她那么多心思,只还当是因着马文才的冷落而伤了心。她多少也懂“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加之这数日的观察,马文才也确实没有她印象中的差劲,王悠和他一起过得和乐,她也不想再给人泼冷水。

“木蓝跟我说,广白和橘白都同她说,马文才对你不比温卓岑对你差。我现在看着,也确实如此。他很喜欢你,你们要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应该好解决。”

前头这一串说说对对的,王悠转了一会儿才绕过来。她想她确实开始醉了,但是对于王蕙的后一句话,她又异常清醒地知道该是如此。

只是只是,没有一个好的由头,她如何能先开口?

第二十二章

歪歪斜斜,七零八落。前几日刚被扶种好的桃枝再一次被折腾得颓然。溪亭左右,不见人影,只有拨开的泥土和信手扔下的小锄。

马文才走近,只见深坑里头原先埋着的一瓶桃花酒已是没了踪迹。他环顾四望,闻潺潺水声,心神一动,行至亭中俯视,果见那一抹挂念在心的身姿临于水畔。

月照流溪,银跃花浮。石壁旁,暮春零落的花自枝头跌落,然不曾碾入尘土,反是乘着风势顺水而漂。才刚起了一阵长风,此刻水面添洒得正美,叫无意闯入的人也不免驻足。王悠就在看这水上的花和水里的月。

她站在溪中的岩石上,位置平阔,当是安全。可马文才看了却是心惊。他刚从木蓝那里知道她晚间喝了多少酒,如今连这烈酒浸的桃花酿也挖了出来,也不知行路是否还稳当。这山涧水流不急,与人无碍,但倘若跌入水中,亦要吃一场大苦头。

“九九!”急急走近,他才敢出声。尚还有两三步远,马文才就闻见了王悠身上浓烈的酒气。那一沾着泥土的粗壶,被她虚虚提拎在手中,将落不落,连带着赏景人的身形也瞧着不稳。

马文才的一声唤,好半晌才得了回应。而此刻,按捺不住的马大少爷已经将人锁在了怀里,拦腰一抱直接带回了岸边。

“文才……”王悠挣扎着下了地,依旧按着先前的模样,眼神迷离地望着马文才的脸糯糯地回唤了一声。马文才眉头紧皱,她却是笑了一回,随后便转身独自走往石阶,步履摇晃,直把几步路行成了九曲十八弯。

“你慢一点!当心!”马文才忽而觉得前几日的烦躁都不如现下焦心,神奇的是,他连日的苦闷在这一刻也散去了大半。早知道会是今日这个结果,他无论如何也……也要把那半屋子的酒收缴了去。

“酒没了。”王悠双颊泛红,神色委屈,噘着嘴嘟囔,然神色却是昏昏欲睡之样。马文才见她似要栽倒,又舍不得人靠上冰凉的石壁,便再顾不得心头那一丝半点的别扭,抛下面子伸手将人揽在了怀中,“我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