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然几乎已经能瞧见王世襄那吹胡子瞪眼一脸不屑的模样,他家闺女举世无双,还有谁能不喜欢,不疼爱?放眼望去,来求亲的人一定不比她娘亲当年少,不过一个马家,他才不用放在眼里。

“我知道你不一定能看上,我也不是来当说客的。同样都姓王,怎么说,我也该是娘家人。不过啊,你女儿也喜欢那小子,”他突然有了扳回一局的快意,“女大不由爹了,你拦不住。”

独自笑着笑着,眼角不觉有了几分湿意。王卓然揩过泪,下巴再一扬,又恢复了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模样。他的视线投向远处,落到领着书童前来的马文才身上,盯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近,最后又看了王悠一眼,这才捏着扇骨转身。昨日事已不可留,仅寄相思,今日人韶华正好,还当不负相思。

马文才却是没再向前。他听见了王悠和木蓝的对话声,反倒抬手拦住了意欲上前的马统。

“公子……”

“闭嘴!”

一声低喝下,书童讪讪。施令之人重新聚神,目光所及,只见佳人搭箭引弓,姿态犹似当初,不过眉宇间已多沉稳。她束发时多爱编辫,先前总以彩色丝带穿梭其间,今日想是临时起意出来得急,只换了几条粗麻彩绳高束了马尾,多出的部分长长短短掺在发丝中点缀,衬着耳上配的两粒小圆珍珠,便再无半点装饰。

清丽简洁,同时也显得娇俏可人,让人不由欢喜得紧。

马文才心里顿时有片刻的动摇。然而想起那日在门外听到的话,再看看这两日门前冷落的光景,就是没法子消了气。他转身要走,偏的木蓝又是一声咋呼,引得人禁不住想回头。

“少爷,姑娘又射中了!”马统仿佛被小丫头的活力感染,声音也是异常轻快。他探头探脑,似是想挪出身子往前再看得清楚一些,却激得马文才即刻拉下了脸,一把将人拽住,“回来!”

马统惊惶不已。他所图,不过是想给他们找个下坡的台阶,把握时机制造一次碰面的机会。两个主子闹脾气,木蓝那边还好说,他自己则是时时刻刻处于水深火热。做哪儿错哪儿,不做还是错!真追究起来,也不知道该是谁无理取闹。

耳朵被揪住的那一刻,马统委屈万分,纠结再三还是狠下心来痛呼了一声,长痛不如短痛,有系铃人在,他的下场也不至于落得太惨。

“小姐,是马公子。”

木蓝看清了人,借着送箭的工夫小步挪到王悠身边提醒。王悠何尝没有看清?便是不看,听也听出来了。她先前始终悬着的心此刻终于落了大半,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

抬脚欲行,转念却想起这回是她先生的气,怎么着也应当是马文才先来哄她,故而施施然地收了心思半步没动,还侧了身子准备再射上两箭。

“哎哟,我的好小姐,”木蓝也有心撮合他俩,急忙就拦下,“你早上不还念叨着马公子吗?现在咱们遇上了,正好可以听听他们的说法不是?你的箭法已经够厉害了,再练等下回咱们骑上马猎山鸡野兔去。现在先去驯马啊,乖!”

“乱讲什么!”王悠敲弓嗔了一声,旋即被木蓝挽了胳膊,半推半拉地带着往前走。她身体上的抗拒并不明显,心理上却仍旧是拉不下脸面来,“明明就是他做错了,我们还上赶着去找他,往后他不就更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这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她家小姐糊弄人的借口?但仔细一想,王悠的话当真也有几分道理。那马公子听说原本就不大瞧得上女人,便是后来在谢道韫先生面前认了输,似乎也未曾多改变什么观念,骨子里还是把女人当成附属。她家老爷在世的时候,就曾多次说过,小姐若是男子,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便是今日她以女儿之身,在她们几个丫头眼里,也已经是胜过了绝大多数的男子,如此如何能这般轻易就被人看轻?

因着此想,木蓝亦不再往前。她气势汹汹,拉住人就站在了原地,摆好架势只等着马家的主仆二人过来赔礼。

“嘿,这什么情况?”马统暗拍大腿,腹诽了好几十遍木蓝的不识好歹,却不敢直说,生怕触了马文才的霉头,让凛了神色的他又把脾气发到自己身上。

可也不知怎的,痛处忽然一松,在马统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马文才已是拔腿就走。他朝的不是王悠的方向,而是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看得两个仆从皆是一愣。

王悠亦是惊讶地挑了眉。她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将人堵停,但见马大公子越走越快,丝毫没有等她的趋势,心急之下折了支竹箭,招呼起木蓝就往他们边上超。

可怜马统还以为他的好日子要来了,没想到王悠的走过头预示着他的憧憬彻底到了头。吵架的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坚决,另一个更是决绝,越发展,反倒越没有讲和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