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悠在他开门时已让过了位置,只是还在地上坐着,她的手略有缩回,但小臂仍是在膝盖处虚虚搭着。马文才捡了地上的灯笼,另一手扣住她的掌心,一把将人拉起,“才堪堪三月,夜里还凉着,地上寒气更甚,怎么还是不懂得顾惜身子?”
这么握着也不见得就能有火炉子的功效,充其量就是暖和一点点点点。王悠瘪瘪嘴,走动时顺带将另一只也覆上了他的手背。她没挣开已经足够令人意外,此刻更是激得马文才手一紧,走道的动作也变得僵硬。
王悠只当不见,顾左右而言他:“在桓府这些个日子,外祖母也很注意我的身子来着。我到的第二天,就有桓家一贯用的大夫来请脉,在你家得的方子和大姐姐调整的方子我都给他看了,他没有另外的说法,只将这汤药改成了药丸,做了几瓶给我备着,一天按早晚服用。我一次没落,如今也不似以往畏寒了。”
“那就很好。”借着拐角,马文才往内侧靠近,他有意试探,见王悠没有闪躲,心情大好,手不自觉就握得更紧。欣喜之情尚未完全,手背就传来点微痛感,马文才转头,只见王悠停下挑了眉望他。他顿时不大自在,理智地明了应该放手,却仍是因着舍不得而耽搁。分秒后,覆着的柔荑先行离去,刚转化成的温热遇着冷风,一下将心吹得更凉。马文才偏头,一面掩饰随之而来的低落,一面暗劝自己是时候收起不该有的心思,脸上逐渐显出委屈之色。王悠低头暗笑,等着差不多把人捉弄够了,才将右手重新握上他的手臂,同时也着掌心里的那只与马文才相扣。
“我这回从家里来,带了一匹西北的枣红马,性子还好,脚力也足,你上课要是有所不便,可以先骑了它去。等回书院之后,我再带你去见它。”
马文才点头,回忆起那日跟在后头的骝马,按下心底不住翻涌的心思,沉声静气问道:“今年打算练马?”
“我骑术很好的。”王悠仰起头,尽显得意之色。马文才微微一笑,扶了她在一旁的石头凳子上坐下,自己叹着气在王悠的注视下复原了那一片的狼藉。
“不是要练马,那就是要下山玩?”他倒是想把她连人带椅一并挪过,但后者已经自觉起身,还愣是等到他先坐下之后才落座到了他对面。
王悠体态自有风流,扶了扶发间不太稳当的钗子,悠悠地纠正他:“不是玩乐,是游历。”
马文才揶揄:“是去青楼听曲交流?还是在这湖边喝酒学习?”
“去!”王悠啐了他一声,嗔时眼波流转,将人的心绪又调动得活泛起来。她并不往下多说,而是换了话题提起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你们寻陶先生,怕不是一日两日能成,我这边劝大叔,也还没有多的进展。我是打算徐徐图之,这次不行就下次,所以顶多再待个一两天就回去,不知道你们还当如何?”
自然最好是同行。马文才如是想,但思索后还是言道:“此回下山我虽有心寻你,但山长交代的任务也不可不完成,他予我们七日为限,如今未有眉目,我们还需再找,恐怕不能与你同行。你尽管按着你的计划先回书院,这样我也安心。”
“嗯哼,”王悠暗笑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同时也对王世玉的默许有了几分思量,她转动眼珠,暂且将此事压下,低头取了自己腰间的荷包放到桌上,“比起担心我,我反倒更担心你和英台。无钱寸步难行,我这里还有些余钱,你们尽管先用着,只千万记得莫要再露白。”
马文才脸上顿时显出赧色,他下意识拒绝,却是被王悠握了手心,“旁人的你要怎样我都不管,现下是我的好意,难道你也要拒绝?”
她大致猜得到马文才心里的别扭,因而半是劝慰半是开导:“事情未到最后,中间的失败只能算作挫折,你无需一直想着,若是始终耿耿于怀,反倒是会影响了后遭,得不偿失。而既是为了最后的胜利,你就不该再拒绝我的帮助,我怎么算都是同你一边的人,你心里不必有负担。”
太守府就在城中,马文才落难却不回府寻求帮助,想来也是自尊心作怪,并不想被他父亲知晓他的失败。王悠只见过马太守一面,并不清楚他的为人,但天下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大抵是差不了多少的,马文才性格如此,与他父亲的教导十有八九脱离不了关系,他既是不愿家中获讯,那她就更不能只是旁观。
马文才心绪复杂,紧皱着眉却说不出话。他反握住王悠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目光也锁在她脸上不曾游移。
大剌剌的直视盯得久了,难免叫人脸上发热。王悠由着他握了一会儿,看月亮越升越高,也就把手抽了出来,“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今儿也走了一天,就早些休息吧。我答应了大叔明日要酿桃花酒,得先去把糯米泡上。若是还有什么事,就我们等回书院再聊,你自己不许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