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忙乱起来,目光再不落到他身上,离开凉亭时,步伐也是迈得飞快,不一会儿就闪进了厨房。佳人垂挂的玉佩还在眼前闪现,马文才跟着如鸣在耳的环佩叮咚之声行至台阶,想了想又止步不前,只把头仰了望起天上的月。月色凉凉如水,潋滟湖光,远处山色有无,春意暗藏。
第五章
酿桃花酒倒不难,只是工序繁杂了些。
先前浸过盐水的桃花已经阴干,放进蒸锅里,与前一晚浸泡好的糯米一起,一层一层铺就,加凉水上锅蒸熟,也就算完成了一半。
祝英台帮着添柴,听到这至少得两天的准备,收了大半动手的心思,若这是在她们祝家的时光,她百无聊赖之余很愿意一试,可在书院,在杭州,她也只能想想就作罢。
前一日采下的桃花还有剩余,但又不足以做一盘桃花糕,王悠暂且用空罐子将它收了起来,目光落到院子里的桃树上,采摘之心昭然。她弯腰看了看灶膛里的火,见火势正旺,因而撺起祝英台:“你刚才不是还说着希望书院里也有这样美的一片桃园,我们去寻大叔,请求他匀我们几根健壮充实的枝条作为插穗,带回书院插种如何?”
对上这样两个可爱的后生,大叔没有犹豫就欣然应允。王悠在栽花种草下厨房这一类事情上是个行动派,谢过后就拔腿去屋里寻了工具,祝英台本想一道帮忙,但抬脚时见马文才已经跟了上去,也就止了脚步,看起大叔摆的棋局来。
“怎么样?可要与我来一盘?”大叔随意,祝英台也就没有多让。他欠身坐下,等对面人落了一子之后,也跟着下了一白子。
棋盘上本就有了大半黑白,此刻再下确实有点难为人,但几个来回过后,见祝英台下得不算勉强,大叔也就没提重新开始的话,只是暗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动作被祝英台注意到,后者随即自谦起来:“三人之中,我的棋艺大抵是最差的,让大叔见笑了。”
大叔“哦”了一声,目光落向桃树下的两人,恍若不经意地询问:“丫头的棋艺我知道,跟她下棋确实得多留几个心眼,怎么马大公子也是个中能手?”
“文才兄的棋艺,据悠姑娘所言,应与她在伯仲之间。”马文才不与他们玩在一处,他的棋艺祝英台也不曾亲身领教,只能通过一些事实推断,“昔日谢道韫先生来我院客座教学,棋课时曾与学生对弈。众人之中,唯有文才兄以最少之数惜败先生两子,英台不才,落后其八。而又听闻,悠姑娘险胜谢先生两子,文才兄其后与悠姑娘弈,输多胜少,所以吾三人之中,应是悠姑娘为首,文才兄排次,英台行末。”
大叔但笑不语,将祝英台的白子围了大半,瞬时局势分明。祝英台见状,也只好摇头起身,行礼道了声:“多谢指教。”
时一阵风起,吹得人衣袂飘乱。枝上的桃花瓣颤颤巍巍下落,地上未成泥的落红也乘风而起,再舞一场。王悠小心地护着笸箩中新采的鲜花,马文才抱着桃花枝站在她身侧亦是小心呵护,情意绵绵,丝毫不见往日跋扈。
“真是一物降一物,百炼钢终成绕指柔。”大叔脸上泄出笑意,再问祝英台:“咏絮才都临了你们书院,这回你们大张旗鼓地寻陶渊明,可也是为着同一个目的?”
祝英台露出欣喜之色:“大叔可是认识陶先生?不知能否告知学生他的下落?”
他们的确足够幸运,轻易就遇上了一个认识陶渊明的人,可他们也着实不幸,因为陶渊明已经过世。大叔带着三人来到后山,绿树碧荫下,桃花盛开中,坐着一方小小的坟墓。马祝二人见抔抔黄土成堆,墓碑上书“五柳先生”四个大字,不得已也承认了大叔所言为实。
白菊致哀,人死不复,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来的太迟。祝英台垂头丧气,哀叹之情溢于言表。大叔站于一旁观看,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劝慰之语,就听马文才低头询问王悠:“既然五柳先生已经西去,我们也不必多留,恰可以与你同路。你是要下午就走,还是等到明早?”
他这话委实不合时宜,王悠此刻正看着大叔,果不其然就听他开口嘲讽:“见人死了,立刻就走,马公子也太过实际了吧。”
他说完轻哼了一声,马文才也即刻回怼:“这就是我为什么富贵双全,而你……哼。”
他们两个此刻就像闹了脾气的小孩子,谁也没有先让的打算。大叔揪住“有钱”一条,欲借住宿费一事对马文才进行敲打,而马文才不甘示弱,将王悠给他的钱袋尽数给了大叔。
这一下可着实让人憋气。面对大叔投来的目光,王悠捂眼,无奈地从他手中接过了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