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的手为之一顿,顷刻便放下了袖子,握着伞的指节也微微发白。我以为他是又要生气了,甚为不解,泄气之余也不由皱了眉。不妨在我垂眸之际,马文才却是别扭地开了口:“是我误解你了,对不起。”
自和他结识以来,我从未想过他这样高傲的人也会有低头道歉的一天,即便是这次我们争吵得如此激烈,我对于结果的预判也只是到默默过渡直至和好的地步。
怔愣在原地的人换成了我,我呆呆地望着他的侧颜,心中乱成一团,一时竟忘了如何回应。他久不见我说话,赶忙就回头看我,他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更是叫我惊讶不已。
“原来我在文才兄的心里是这么重要的朋友吗?”
我心中闪过这丝念头,也不自觉地将它说出了口。油纸伞上的雨水在抖动之下顺着边沿一滴一滴坠落,砸在地上,也砸在我们心头。马文才似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与我四目相对,等我都开始觉得眼酸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倾身抱住了我。
“文才兄!”
我大惊,下意识挣扎却被他锁得更紧。地面溅出大小不一的水花,我的心也同样乱得糟糟。在人前,我们恪守礼法,保持着距离;在人后,我们作为朋友,虽是亲近了些,可也从未这般没有缘由地贴近过。我害怕地想逃离,但马文才却是半分都不让步。
“你原谅我好吗?”
他以为我是厌了他了,语气在急切中又带了丝委屈,不住地敲击着我的心。我的脸正贴在他胸前,透过薄薄的衣衫恰可以听得见他惴惴的心跳。
这应该也是属于非礼勿听的范畴。
我的脑袋晕晕乎乎,对马文才这般示好不知所措。长辈们只教我识人,却未曾多教习我该如何应对他人突如其来的“进攻”。我记着兵法,记着上阵应当墨守的成规,可最终还是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我不怪你了,早就不怪了。”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言语是不觉的轻柔,“我只是以为交友是我们个人的事情,旁人不在其位并不能解,所以不愿多加辩驳、对牛弹琴而已。课堂上的时间不多,我想将它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好。”马文才终于完整地听了我的解释,也终于放开了我。
冷风灌进我们中间,令刚刚离开热源的我更觉寒冷,身体不自觉就瑟缩。他下意识靠近,而我确是又后退了半步。
“文……文才兄,”我的双手交握于胸前,纠结着该如何明确地说明我们应该保持的距离。所幸马文才是个聪明人,他见我扭捏,也即刻反应过来刚才行为的不当。他也向后一步,向我施了个不大标准的礼,“刚才是我唐突了。”
斜斜的雨伞有大半倾向我,马文才几乎是站在雨中,他的肩头很快便有了明显的湿意。我本意不是如此,着急便道:“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好。”
马文才更是要直接将伞交给我。
我捂眼,忙将人拉进伞下,把一番话说得更为明白:“你送我过去。”
也不知道我们两个是谁比较痴,不过几米的距离,不过绵绵的细雨,愣是闹得两人身上都湿了大半。针线笸箩里只有我未绣完的巾帕,我让马文才等在门口,自己从柜中取了两条未曾用过的新帕子出来。
“你快擦擦,虽然快过春天,天气也还微冷,保不齐吹了风就受寒。这帕子是我年前新做的,未曾用过,你不用担心。”
“我不嫌弃。”马文才接过,慌忙辩了一句,说过之后却又觉得不妥,偏生又想不出什么话来补救,脸上越发纠结。
我了然一笑,摇摇头示意他无事,自己也擦起发辫来。然而他略带了些委屈的模样却不断在我眼前浮现,令我禁不住想发笑。我怕面前这人又多想误会,忙转开了头掩饰,也正是这时,在目光触及一旁架子上的《墨子》后,我陡然想起了一件困扰我多日的事情。
“马文才,”我喊他,他也是一愣,“你答应过我一个要求对不对?”
第十四章
《墨子》中有多篇内容涉及兵法,虽是以守为主,可也字字珠玑,然而其词句佶屈聱牙,每每总要花费我大量工夫阅读,还只得一知半解,令我头疼异常。
恰好马文才在此地,我想起他在武艺方面是院中翘楚,想必于兵法也有所研究,便托了他将这部分内容带回,研习完之后再讲与我听。
既是友人之托,又是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马文才倒是乐意至极,等我之后再见他,他不仅是将第一篇的内容同我细致讲清,还将重点都记在了另外装订好的纸上,供我回去参详。
我自是欢喜,抬眼见那书册底部还夹了几张写有墨迹的纸,便好奇地想抽出一看,不料马文才却是眼疾手快地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