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的巾帕已是新样,我绣棚上的花式却还是初春是说要做好的桃花。二姐姐在我俩跟前绕了绕,最终停在我身边调侃我:“悠儿,按你这速度,我就不想你应承我们的四时四样花了,就单说你这粉桃,怕是到了立夏都开不了。”

我的脸上一阵羞赧,但顾及面子还是狡辩了一番:“我们书院山势偏高,花都是要晚一段时日才开的,我这晚桃也不过是顺应山时。”

“就你理多。”大姐姐摇头哂笑,也凑过来看我的帕面,“人家都是从为主的花瓣开始绣,偏生你从底部的枝干起始,嶙嶙峋峋倒生了冷意。”

这我当真是有理了。

我从匣子里取出一副未曾装镶的小画,展开宣纸将上头的一树桃花出示于二人面前,“别人都是绣几朵、一枝桃,我若也是如此,不就落了俗套。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做,那自然是要做到最好。我按着这图样在右下角绣上这棵碧桃,底下再用颜料染过铺洒落花,最后再在空白处填上诗句,岂不美哉?”

“美哉,慢哉,亦累哉!”二姐姐本就不耐烦女红,此刻再听我这么些复杂的工序,更是头疼不已。她定睛再看我的绣帕,哀怨的语气一下加至十成:“悠儿,我们知你绣工好,可你也不至于连个花样子都不描就落针,当真气煞人也!”

“我不过是懒罢了!”我抛开针线笸箩跟二姐姐撒娇,晃着她的手臂示意再看,“你看我这枝丫歪歪斜斜,就该知道我现在心头有多后悔。”

二姐姐没奈何,噘着嘴伸手往我颊边一点,“你这张嘴,惯会说好话。”

我们闹在一处,大姐姐则是取了我的绣棚细看。等我们稍停了些,她才碰碰我的手背,指着小画提议道:“悠妹,你若有这心思,不妨换了绢布并细竹来,将这四时花制成团扇,如此也实用些。”

我那巾帕,是要染了颜料、沾上笔墨的,做完确是不好于平日使用。说到底也只是个银样镴枪头,只能放在匣里待人欣赏。大姐姐这番提议不仅是为这些花样子找到了更合适的归宿,也为我省去了不少麻烦。我眼前一亮,欣然应允。在她的指点下,我拆了几处已有的绣线,略微修改,重换了一枝海棠准备绣上。

外间雨声未歇,我们各自做着活计很快便过了中午。自叔父叔母处用完午膳之后,她二人便相携回了药庐,我则是继续回房休养。

早间大姐姐言语提及马文才的药酒有用时,二姐姐本还想着要坐到廊下拦人,但见雨势不减,风力愈大,泼得廊下先是湿了一大片,她也就渐渐歇了这心思。

“这鬼天气,我想那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是不会来了。”

二姐姐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荡,我单手依次提了几个小一点的花盆到门前避雨,禁不住就望了望院门。私心里,我还是希望马文才出现的,就算是马统来了也未尝不可。

几朵将开的牡丹在风中摇晃,我移了木凳到门槛之后,借光倚门边听雨边刺绣。一夜过后,我的肩膀已经好了不少,虽还是不能有大动作,但停停歇歇做点小活已是无碍。

书院木多花少,昔年在我家中,院里却是有好几株海棠。每逢花开,我总要倚在窗口抬头望那枝头鲜花。现下远在他乡,我的思念也只好先寄托在这手帕之中。

棠花虽小但娇,花瓣又多有层叠。我尚未绣完一朵,肩颈已觉酸痛,好容易坚持着做完,后背倒像是僵直成了槁木。我扔下针线,揉着酸痛处在外随意走动,不两回,却见院门口遥遥出现了一个撑伞的身影。

“文才兄!”我踮脚而望,确认是他心头一喜,提着裙子就往外奔了过去。昨日一怒,也是我兴起行事,到了晚间心中是越发惴惴,如今见他肯来,我这起伏的心思才算落了地。

“你当真来了!”

春雨绵绵,下了半日,地面早有积水。马文才走得稳慢,又用空出来的手轻提着外袍,一袭白衣还是干净整洁,偏生我急急而走,溅了一路水花不说,凑近时将人的下摆也给沾得斑斑。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那白衣上的泥点,下意识想后退,却被马文才有意无意地拦住。他似乎并不在意那些污渍,只是将伞又往我这边靠了靠,“我来了,你又何必来。”

我和他先前隔的距离不远,但这一段不远的路途已足够让我的头发沾满雨珠。我不甚在意,但马文才却是因我的不在意而在意起来,他找了一番,发现自己忘了巾帕,索性攥了袖口来为我擦拭。垂落的布料不时会触碰我的脸颊,在一阵阵痒意中,我不自在地低了头,后又撩起他的袖口仰面直视,“你来是表达你的诚意,我来也是表达我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