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出自于《诗经·卫风》的诗,同时也是一位弃妇在婚姻失败后发出的呐喊,她用自己的真实经历来规劝年轻女子谨慎考量,莫要沉溺于爱情。人心思变,原本信誓旦旦的少年郎,最后也可能变成不思其反的负心汉,更不用说那些原本人品就不怎么样的男子。

我猜想他是误会了我和马文才的关系。对于后者,我确实是较他人多了几分耐心,但这也只是我对待朋友的一种方式。每个人的个性不尽相同,相处之道自然也有所差异。

但无论我们的关系如何,祝英台的这番好意我却是接受无能。他不是我,在他眼里,马文才是要将人染黑的“墨”,但于我来看,文才兄未必不能成为益友。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心中有无数话想进行反驳。可我心知这样的争辩并无裨益,反倒有可能托缓课程进度,故而最终也只是略过祝英台直直投来的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琴弦上。

那道先前令我如芒在背的目光再一次入侵到我的感觉领域,但这一次,它仅仅是停留了一小会儿。我抬眼回望,马文才已经正襟危坐,认真听起谢先生的授课。他难得没有生事,后半节课,也不再紧盯着我。我先时还有如释重负之感,可等下课他还是一脸冷漠地快步而出,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的琴随意摆放在桌上,旁人自不敢碰,过后也有马统来收回。众人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他就这么甩袖从我桌前经过。我束琴袋的手一紧,来不及去抓他的衣,甚至没反应过来唤他,马文才便匆匆消失在了我的视线。

“悠姑……”

背后是祝英台的招呼声,我顾不上回头,起身背上长琴就往马文才离开的方向追去。木制的楼梯被我踩得踏踏作响,我三步并作两步,一路连跑带跳,终于是在球场赶上了他。

“文才兄,等等我!”

那里几个无辜的箭靶已经被他掼倒,横七竖八地斜歪着,我一阵头疼,不及扶额又见他快步向前。

他这人的性子真是顶顶的坏,我越叫,他越走。长琴在我背上因为颠簸膈得我生疼,等又走了好一段路到了没人的僻静地儿,我终是忍不住将它安置到一旁,自己耍赖般地向下一蹲大声叫唤了起来。

这样的招数马文才基本不会理睬,我预料到结果,看着他不管不顾地向前走了几步便当即噤声,顺势歪倒在地,这才为他的回头默数计时。

马文才的大步流星骤然停顿,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被衣袖半遮的手指握紧又放松,终究是带着不虞面色旋身来寻。

我本以为他会开口关心我尚未完全康复的伤势,而借此我也好与他破冰释嫌。所有应答的话我已皆尽想好,就等着拆他的招,然马公子到底是马公子,他一言不发,只是蹲下来观察我的状况,丝毫不给我出招的机会。

这么一来,他很轻易就发现了不对,当他的视线触及路旁端放着的鎏澄,眼神中所有的担忧刹那间都转换成了嘲讽,“呵,王悠,我一早就该认识到你是个骗子。”

他的言语几乎不见起伏,眼中并无泪水但却瞬间通红。我着实慌了,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恐惧,脑海中再没有那些弯绕,唯一的念头就是留住他。留住他。

“马文才……”

这回,我记得唤他,可却仍是抓不住他的衣袖。

马文才冰凉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用力一握,便将我的挽留弃而不顾。他的决然似利锋,割断了片刻前还留存在我手心的衣袍。我再一次仰望他的背影,没有过多思考便爬起赶上。

展开双臂截停来人,这一套动作我熟稔不已,可在我多年的拦人生涯里,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狼狈。我引以为傲的妙语连珠此刻半点也不敢抖露,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哪一句话会再伤害到我们之间岌岌可危的情谊。

马文才没有继续往前,他高大的身材在我衣裳上投下大片阴影。我仰头,经过他的肩头,顺着他那冷峻的下颌线,才能望见刺目的阳光。我们的脸色都不好,但气氛却奇妙地有所缓和。

我不言不动,触目所及,是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充耳所闻,则是我如擂鼓般的惴惴心跳。我知道此时并非静止,可我也分不出快慢变化。我的眼眸在耀目的阳光下逐渐模糊,双臂也在无限长又无限短的时间里缓缓下落,当鸟鸣花香又重新充斥在静默不动的我们之间,我以为这在春朝骤然发生的一切也将在初夏到来前悄然结束。

但我随即就被牵扯到了一旁,马文才未尝控制的力气让我和坚硬的磐石陡然撞在了一处。我的眼泪随着这一动作从眼角滑落,跌至肩缝,也触到了他的指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