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将我困在他的双臂间,极度靠近的距离轻巧就让人察觉到他的颤抖。可我已经分不清这是盛怒还是别的什么,因为我的视线已再度模糊。我的食指小心翼翼再碰上他的外衫,闭上眼就开始小声啜泣。他猛然一顿,用力在石壁上打了一拳,随后断然离去。

如果他刚才愿意看我,或许他会注意到我曾无声地喊过他的名字。而如果他压根不愿意,那么或许,我的名字再不会在他口中出现。

第十二章

我想我当真是流年不利,不到七天,就再一次不得已地灌下了大姐姐开的苦药。

这一次是化瘀消肿的方子,倒是没有上一次苦,可药材用得要比上次多出一大半,它们混在一起,配上酒熬煮,那怪味也足够令我作呕。二姐姐倒是没管这些,她满意地看我喝光药汤,又往我肩背上仔细铺了一层捣碎的药草,这就哼着小曲扭身离开了,徒留我一人憧憬窗外。

外头阳光明媚,一片柳绿花红。我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心念着前日的剑课和今晨的琴课,不能不生出几声叹惋,才上了一节课就开始请假休养,我难以想象叔父和谢先生的失望。

清风透过窗缝吹得我背上的药草一阵发凉,我勾起放在床凳边的拂尘挑落挂起的青纱。动作控制着不算大,但还是牵动了我看着好似愈发严重的伤势,疼得我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瑟缩之下又觉得被铁硬的床板硌得生疼。

高床软枕才好安睡,然而这书院到底不是享福的地方,我艰难地挪动一层软垫之上仿佛已经僵硬的身体,难免怨怼起害我受伤的马文才来。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偏生我还得为这受伤的实情打掩护,他“费力”,我“讨好”,中间还得隔一个表示否定的“不”,想想更让人觉得气闷憋屈。

这个无情的男人倒是几日都没有来找过我,也许他到底是放弃了我这个不能时时和他站在一边的朋友。我赌气,同样不想与他联系,但心头的不忿也证明着我到底是没能轻松放下他。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赛事里,马文才赢得并不全面,而我却是输了个彻底。他讨厌输,我又何尝喜欢呢?老天偏生要让我们两个人碰到一起,就像是与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我胡思乱想着,面上又不时有微风轻抚,很快便有了困意。春困秋乏夏打盹,这天气不用来睡觉都对不住自己。我迷迷糊糊,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觉魂魄游离,在一个看不真切的地方行走,但那处又令我异常熟悉。近处的景物缥缈,远处又来一阵隐约声响,仿佛是有人唤我。我费力想抬起眼皮,可不知怎的竟是昏了过去。

“王悠,王悠!”

那声音忽远忽近,听久了倒有几分熟悉。但我这人有一个缺点,便是在气头上时是谁都不愿意搭理的。我带着气愤入梦,因而不说我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就是清清楚楚见着他在我对面了,我也要径直绕走。

“王悠!王悠!”

那喊声变得急促,也显得聒噪,我皱了眉,但顾及背上的伤终是没动。可那人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而来,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摇晃,还稍稍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脸。我被闹得心烦,满带起床气地偏头咬住了他的手指。扰人清梦的这位终于停了动作,而我也渐渐苏醒。

马文才呆愣地看着自己在我口中的手,待我睁大双眼时也正好与我四目相对。我疑心这是梦,用力咬合双齿却觉口感异常真实,而面前的马文才也配合地做出了吃痛的表情。

我们再一次同步诧异,意识到事情真相的我瞬间激灵,下意识地就往后一缩,微张的唇瓣也总算是令齿尖放过了他可怜的手指。马文才淡淡地收回自己的手,取过我放在一旁的巾帕擦拭,他仍旧保持半蹲的姿势,不过目光已经从我脸上转回了手侧。我不好意思装睡,也只好心虚地跟着他向“伤处”看去,那上头已有深而显的牙印,周遭还附带了些淡红的胭脂。

“你都病了还涂这些。”他面带嫌弃地擦手,顺带在我身上挑刺。

总归费的又不是他家的花。我闷闷,又想起我们正在冷战,索性再次闭了眼将头转向里侧,不由分说下了逐客令:“有事请早,无事请回。”

背后竟是一时没了声响,我以为他要恼我,不想等了片刻,马文才也只是将一个白色细颈窄口瓷瓶放在了我枕边。“这是上好药材泡出来的跌打酒,疗效甚佳,你痛的时候揉几次,很快就好了。”

他耐心交代着我用法、用量,甚至连按揉时用多大的力气也解释得清清楚楚。我诧异回头,却见马文才已经背过身走向了门外,他刚才一直未曾让我瞧见的右手此刻在垂下之际显露出了上头缠着的布条,我这才想起他那日其实也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