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門前掃地的小廝處,我得知謝先生於前一日抵達書院,今日才開始正式教學。如此,她的第一堂課我自然不能錯過。

“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忙。”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我輕手輕腳地走近學堂,躲在柱子旁聽謝先生領著學子們朗讀北魏民歌《木蘭詩》。這首長詩講的是一位叫花木蘭的女子女扮男裝替父從軍的故事,我先前和叔父叔母共同探討過這首歌謠的內涵,此刻有謝先生前來,我正好聽聽她和諸學子有什麼獨到的見解。

謝先生打的也是這個主意,待朗誦結束,她便先問眾學子的看法。我看見坐在中間位置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已經陷入思考,臉上既嚴肅又透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他們兩個心地仁厚,懂得以己推人,想必能給這些巾幗英雄們合適的評價。

我正期待著這兩位的回答,不妨坐在最前面的王藍田倒是先舉了手。我暗暗吃驚,等他開口後卻是氣惱起來。他舉手並非為了答題,也不是為了求知,而是用男女地位尊卑的問題藉機羞辱和為難謝先生!

這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嘴裡果然是吐不出象牙!我咬牙,忍不住錘了一下身旁的柱子,結果弄出了小小的聲響。正專心聽課的馬文才即刻轉向這邊的方向查看,我急忙閃躲,等謝先生陳述完“書院講堂自然是以道高術專著為尊,不學無術者為卑”的理論輕鬆破解王藍田的刁難之後才滿是仰慕地重新現身。

而這一次,站起來出難題的人換成了馬文才。他提出了我最是討厭的“三從四德”來為難謝先生,等謝先生才思敏捷,利用新定義的“從天理、從地道、從人情,執禮、守義、奉廉、知恥”這樣一個“三從四德”來回應他,他卻是又不滿意,繼續和先生爭論。

“先生明知三從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而婦德、婦言、婦功、婦容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條呢?”

謝先生臉色一變,我也是氣得不行,心想馬文才這人太不會講話,心中對他的好感不免削弱了幾分。

幸好梁山伯此時站了起來替謝先生解圍,他以謝先生幼年失怙,如今未嫁的現實破解了前“兩從”,又以一個簡單的“嬰兒尚在繈褓,如何從之?”的事例推翻了最後一個荒謬的“夫死從子”。他整段陳述有理有據,又生動形象,簡直是精彩絕倫。我不禁想像其他學子一樣熱烈鼓掌,但又擔心被馬文才發現,只能在心裡偷偷為他歡呼。

當然,我也不忘關注一下心高氣傲的馬大公子。梁山伯的論述,在我看來唯一不太合適的一點就是他舉例時拿了馬文才當女人,這相當於給了馬文才雙重羞辱。我擔心他會惱羞成怒,果然他憤憤不平,以一句“是男人就跟我走”帶走了課堂上幾乎全部的學子,只剩下梁山伯、祝英台和荀巨伯三人與謝先生面面相覷。

糟了糟了。

我一拳砸到手心,心想碰到這麼個脾氣大的少爺,若是不盡快化解這次矛盾,怕是接下來都沒法好好聽謝先生講課。

梁山伯他們同謝先生知會了一聲,已經往馬文才那群人走的方向追去。我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先回小院,休整好再好好想辦法。

大姐姐、二姐姐她們都在醫舍,我先到了那裡,將在山下買的禮物送給她們。她們見我回來自是高興,又瞧見那些雖不甚精巧但卻別緻的小玩意兒更是喜不自勝。

二姐姐即刻纏著我讓我說說在山下的見聞,大姐姐則是注意到我臉上的郁色,將我從她手裡拉過來,輕聲詢問道:“悠妹,妳可是累了?還是在山下遇上了什麼事?”

我歎了口氣搖搖頭,“山下倒是一切都好,只是回到山上遇見了難事。”

我將謝先生在課堂上遭人為難一事說了個清楚,兩位姐姐立刻義憤填膺。

“他們的母親姊妹,還有未來的妻子女兒,難道不都是女人?怎的心胸如此狹隘?”

“就是!所以我們應當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大姐姐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附和聲,我們向外一看,原來是祝英台。他獨自一人前來,神情和語氣都透露出一股胸有成竹的氣息,我於是含笑詢問:“祝公子可是已有計策?”

祝英台還未曾見過我,因而注意到我這個陌生男人出現在醫舍之中不免驚訝。二姐姐始終關注著祝英台,見他表情變化,立馬拉過我為他介紹:“祝公子,這是我三妹王悠,為了下山辦事方便才穿成這樣,你不要誤會。”

二姐姐的臉上只差沒有寫著“我的心只屬於你”幾個大字,我莞爾,抱拳向祝英台施禮:“祝公子,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