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事?”

他第一時間回頭看我,我低著頭揉搓手腕回應不及,也順帶耍起性子不予理睬。若是他先始不來摻和,我也不必白白疼這一遭。

馬文才見我偏頭躲開,又見我原本白皙的皮膚上顯現幾道紅痕,頓時大怒,抬腳又踹翻了剛剛被攙扶爬起的王藍田。王藍田向後一倒,站在他身後的學子自然是無辜受累,也結實地摔了個大跟頭。地上一陣“哎呦”聲,馬文才充耳不聞,發起狠勁又向那幾人的胸腹踩去。

“馬公子饒命!馬公子饒命!”

馬文才下腳極重,沒兩下王藍田的嘴角便滲出了血,一旁的三人躲的躲,跪的跪,身體像篩糠子一樣顫抖著。

我生怕鬧出大事,慌忙出聲制止,可馬文才完全聽不進去,又抬起一腳要往王藍田的胸側踢。

“你快停下!”

我著急,也顧不上許多,伸手就抱住馬文才的腰部往後拉。他力氣極大,我就是怕拉他的手臂拽不動人,這才選了腰身,可似乎也拖動不了他分毫。

然而,大抵是我不知死活的動作驚訝了他,馬文才身子一僵,落腳處偏了幾分,使王藍田順利躲過一劫。

我探頭看到此景,大大鬆了口氣,趁對面幾人互相攙扶的時候,僅用一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而快速地說道:“馬文才,我沒事,你快停手,一會兒叔父就來了!”

我怕他隨時再給那姓王的一腳,因而在他徹底息怒之前不敢放手。但也正是因此,我不得不踮起腳在靠近他耳旁的地方說話。我的氣息噴灑在他面部周圍,等見到他耳尖處泛起紅色,我才意識到我們的距離著實有些太近了。

“對,對不起!馬公子,我無意冒犯!”

我張皇失措,迅速與他拉開距離,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歉。他半晌沒有動靜,我糾結著抬頭,發現他正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審視我。他的左手抬起,掌心向內,正放在腰前兩三吋的地方。

這姿勢,我想,他大概不會是想安慰我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個踉蹌,馬文才同時也將手背到了身後,他轉頭面向王藍田一夥人,言語中充滿狠厲的威脅:“下次再敢動她,我保準你們連王蘭的面都見不到!滾!”

王藍田已奄奄一息,另外那幾人聞得此話如獲恩赦,狼狽不堪地抬起王藍田飛速逃離。他們離開前甚至來不及抬頭看我一眼,好確認我的容貌。只怕短期內,這些人見到與我身形相似的少年,遠遠便要繞道而行。

我掩嘴而笑,再次向馬文才行禮:“此番多謝馬公子相助。”

馬文才面有得意,卻並不滿意我這輕飄飄的一句致謝。他張嘴,複想起了什麼搖頭哂笑,低頭同我說道:“我幫了妳,妳至少得告訴我妳的名字吧。嗯?王公子?”

他最後這一句尾音上揚,我已明白他是識破了我的身份。但他偏是叫了我一聲公子,那我也只好從善如流,繼續當我的翩翩少年。

我退後一步,向他抱拳:“在下廣陵王華,字步禎,家中行四。馬公子請多指教。”

第五章

那日我隨意編了個姓名,馬文才本有幾分不信,恰逢他的書童來尋,我便不等他問,急急就走了。而這個名字也順理成章被我用到了山下。

杭州與廣陵的風光大不相同,我愛這湖光山色,因而下山三日便基本全在水上度過。頭一日,我包了條船,學人家叫了個唱曲的歌女泛舟湖上;後兩日,我聽從一位酒鋪結識的大叔的建議,同他一道出城,租了個小竹排順流而下。

那大叔性子頗不著調,我先時還擔心他會對我有所圖謀,但兩日相處下來,離別時我已經開始擔心他會因為醉酒失足掉進江中餵魚。

山下的日子著實快活,我雖說只告了三日假,可此前卻是心存遲歸之心。若不是拜別叔父時,他告訴我這幾日內名動天下的才女謝道韞就會到尼山書院授課,我是萬萬要再拖上幾日的。

謝道韞是當今丞相謝安的姪女,自小聰慧異常,以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詠雪而被眾人熟知。她在光環之下長大,得謝家培養,如今更是文武雙全,才德兼備,巾幗不讓須眉。

我從小便聽著她的故事長大,心中同我大姐姐王蘭一樣對她仰慕已久,因而一聽叔父如是說,我便打定主意最遲到第四天上午就趕回書院。

大叔很湊巧地幫我實現了這個計劃。原本我們只打算沿河賞玩,到他家之前就各走各路,然而到了計劃的地點,他突然改了主意邀我到他家中做客。我按捺不住好奇心,糾結幾下就答應了。這麼一耽擱,等我回到書院時,謝先生已經開始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