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偏偏是个练武奇才,这个世界的任何武功均一学就会。当然,天山折梅手除外。

盛无崖那日在夜宴上展露出来的几招折梅手,别说宫九,就是小老头儿吴明也没怎么看明白。他们看不明白的原因,除了天山折梅手本就艰深无比,不是轻易能学来的外,还在于折梅手不属于这个世界,土著学起来自然有壁。

说到宫九的杏癖,盛无崖曾提出要用六阳掌给他拔出生死符,免得日后年年岁岁受折磨,无穷无尽。

对于女郎的这个提议,年轻人抬起头,罕见地开口道:“不必。”

“……”

好吧,只要那人高兴就好。

大船起航的前几天,老狐狸等人终于被小老头儿的仆从接到了幽谷。这群人在岛西茹毛饮血了那么久,乍来此地,如坠梦中,一个个都觉得十分不真实。老狐狸狠狠地掐了自己好几把,神秘兮兮地跑到盛无崖身边,低声道:“玉姑娘,他们真的是人吗?莫不是岛上的精怪?”

“你管他们是什么?”盛无崖哭笑不得:“只要能平安回去就行。”

“好,好吧……”老狐狸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接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到了大船装满吃食清水出发的那天,吴明带着岛上诸人一道送行。花孔雀眼高于顶,带着自己的侍女冷哼了一声就躲到船舱里不再露面了。宫九坐在船头,怀中抱着一把狭长古雅的佩剑,不发一言。

“老夫的小弟子被宠坏了。”小老头儿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客人苦笑道:“万望玉姑娘不要和她计较。”

“吴老先生言重了。”女郎宽慰道:“宫小姐率直天真,喜怒皆出于本心,正是难得的赤子之心。”

盛无崖商业互吹的本事也是可以的。

吴明听了这话,再次摸了摸鼻子,和善地目送众人登船远去。

杨帆回航的路上,老狐狸一直心神不宁,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抱着盛无崖的大腿不撒手。女郎看着海上的粼粼波光,无奈道:“放心,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这话极大地安慰到了惴惴不安的老狐狸,令他终于睡了个好觉。

当宫九的大船稳稳地停靠在狐狸窝附近的港湾时,正值沙白水清,海天一碧。盛无崖认认真真地给九公子道了声谢,老狐狸则带着一众船员在后面磕头。

等这批大难不死的水手陆续下船后,白衣女郎最后看了那位年轻人一眼,说道:“若有朝一日你挨不住生死符了,就来昆仑山找我。”

宫九抱着剑看了她一眼,无波无澜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船下,老狐狸飞快地跑回狐狸窝翻出了那只珍贵的玉蝉,远远地喊道:“玉姑娘,玉姑娘,你的蝉!”

盛无崖二话不说地从船头一跃而下,朝着那位老人家飘然而去。

第125章 高唐凤影 06

这年秋后,长江以北银装素裹,长江以南湿冷萧瑟,都不是过冬的好地方。唯有南海,一如既往地鲜花似锦、艳阳高照,永远留在了无尽无尽的夏天。盛无崖和宫九、老狐狸等人分别后,打消了东去扶桑的念头,日日徘徊在南海之滨,百无聊赖。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盛无崖没有乘桴于海上,而是把自己整个人都浸在了海中,随波往来。潮起时,女郎和海里的鱼虾一块儿被送到岸上,潮落时,再和搁浅的鲸豚携手回到深海,一起游弋在五色的珊瑚之间。璀璨的阳光透过海面,在礁堡中落下一道道摇曳不定的光柱,一如白衣女郎在水中晦暗不清的脸。

在海里呆得久了,浅海处的各类生灵似乎也习惯了这个从不伤害它们的友好存在。盛无崖在月光下和海豚嬉过戏,在水草里和八爪蛸共过舞,帮助红海龟解开过渔网的束缚,也潜到深海看过银光闪闪的带鱼。深海中原本一片漆黑,但女郎的眼睛可以捕捉到最微弱的光线,她看见无数银带从眼前游过,宛如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火。

这年冬至,南海依旧白日无垠。盛无崖漂在海中舒展四肢,只见无穷无尽的青阳之下,一个白衣男子迎风施展轻功,以极快的速度飞行在白云之间,如孤鹤沐月,如白鸟破云,无悲无喜,无瑕无垢。

女郎被他的轻功吸引,目光一路追去,只见那人在海天之间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蓦然回首,一剑西来,其势如惊芒掣电,其意如日月经天。

白衣男子的那一剑迅捷无比,又辉煌灿烂,恰如云海深处的无双虹霓,又如碧海之东的观音白衣。只那一眼,盛无崖便断定对方的剑法已修至这个世界的尽头,是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