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以天下第一的剑法劈风破浪,如飞仙般拨开了重重浮云,又分开了海上的簇簇白浪。浪花散尽,一个长发女郎静静地浮在碧水之中,半截身子都被泡沫埋住,仿佛海中的女妖。白衣剑客猛然收剑,踩着浪花快速拉近了自己和女郎的距离,毫不犹豫地将人拉入怀中。
盛无崖原本还在津津有味地观剑,正在兴头。谁知那人突然收了剑,改变方向直冲自己而来,好似看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景象。女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被那人揽入怀中,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莫不是把她当做了溺水的渔民?
“你……”女郎运转内力,将自己的衣衫悄然蒸干,犹豫道:“你是叶城主?”
白衣剑客的轻功极好,三两下便回到了岸边,将女郎轻轻地放到了沙滩上:“你认得我?”
“我去飞仙岛找过你。”盛无崖笑了起来,心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找我?”白云城主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尽数落到了女郎身上。
“对,我找过你。”盛无崖身上的衣衫已经干透:“不巧的是,你那会儿不在城中。”
叶孤城看着面前身无长物的女郎,眸光微微一动:“你是补全天残十三式的玉氏女子。”
男人说这话时,用的是肯定句,没有半分疑问的语气。
“对。”盛无崖郑重一礼,随即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我一直想与城主论剑。”
叶孤城与玉姓女子的这一战,过程无人看见,结局也无人知晓。两人比剑结束后,白云城主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乌鞘长剑,突然道:“姑娘可愿随在下去飞仙岛做客?”
盛无崖知道这位骄傲的城主想寻出击败自己的方法,便点点头,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叶城主了。”
叶孤城说完便走,身形倏然远去,显然是用上了轻功。女郎见这位城主还想与自己比试轻功,便使出了御风正法,紧紧跟上。
夕阳西下,月出东海。两个衣袂飘飘的白衣人飞行在月下,一个沉眉敛目、身姿挺拔,一个意态从容、神韵幽渺。夜半时分,盛无崖在白云城主的指引下落到了飞仙岛的叶府后院,普一站定,便被一天一地的梅香笼罩。
白云城主亲自将女郎引到客房,垂首淡淡道:“姑娘可暂居此处,若有短缺,请和叶某直言。”
盛无崖看着这处被梅香包围的院落,真心实意地开口道:“多谢叶城主。”
白云城主的府邸里种满了梅花,有绿萼宫粉、荤心磬口,红柄白鹃、洒金照水。这里的梅花将女郎从无聊中解救了出来,女郎闲来无事,总是树下描梅画花,物我两忘。叶孤城每日都会去找客人研论剑法,一一领教了蚀月正阳、六脉燃花。
叶府的管家,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据说是叶城主父亲留给他的忠仆,将小主人当做自己的孩子那样看待。老管家多年来见惯了小主人形单影只,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主动带回了一个朋友,高兴得喜气洋洋。
在老管家看来,一个与小主人年貌相当的女子,自然不会止步于“朋友。”更何况那两人还日日相伴?
时间进入腊月后,飞仙岛上年味儿日重,过节的氛围越来越浓。这一日,白云城主抱着自己的佩剑看完了女郎描绘的重彩绿萼,突然道:“除夕那日,城中会有焰火,姑娘可愿与叶某同去观剑崖一赏?”
观剑崖是叶孤城平日练剑的地方,居高临下,能看到整个白云城的全景。那人说这话时,窗外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一旁的老管家听得喜上眉梢,悄悄冲女郎挤眉弄眼,暗示她赶快答应下来。
于是盛无崖放下了手中的纤头羊毫,微微笑道:“好啊。”
叶城主离开后,老管家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女郎面前坐了下来,意味深长道:“玉姑娘,您这会儿有空听老朽说几句闲话么?”
“这是自然。”盛无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老先生有话请讲。”
可这话要从哪里讲起,老管家却犹豫了起来。最终,老人理了理纷纷旧事,选择这样开头:“姑娘,老朽是看着小主人长大的。上次见他这副模样,还是他年少时。”
少年时的叶孤城,虽然一样剑法卓绝,却远不似今日这般孤寂冷僻,没有任何玉望。叶孤城是个男人,还是个精力旺盛的壮年男人,却偏偏不饮酒、不饮茶,衣食简单,只用白水稀粥果腹。
这是不正常的,叶孤城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幅样子的。年少时的叶孤城,骄矜自信、意气风发,如旭日初升,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小主人之所以变成今日这副模样,全因桑小姐之死。”老先生这样说道。(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