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乔三槐病愈后,这半山腰的小院里来了位青年和尚,说是来为三槐公送药的。乔氏夫妇毕恭毕敬地接待了僧人,解释道:“多谢高僧挂念,只是幸得这位姑娘相助,老朽已经无事了。”

“那可太好了。”僧人看向盛无崖,双手合十行礼。之后,青年和尚唤来乔峰,说是要带出去跑两圈,看他身子骨长结实了没有。乔峰一向仰慕山里的大和尚,闻言看了父母一眼,见他们并不反对,便双眼放光地跟着去了。盛无崖戴着斗笠站在院里的枣树下,继续与乔氏夫妇说着红薯的种植技巧。

当天晚上,乔峰见父母睡熟了,便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往后山跑去。岂料还没跑多远,就借着月光看见父亲的救命恩人站在一棵梨树下,白衣胜雪。

“盛,盛姐姐?”乔峰停下脚步,迟疑地唤了一声。

盛无崖摘下斗笠,如瀑的长发垂至膝弯,光洁的脸颊在月下泛着朦胧的白光。她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子,叹道:“你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吗?”

那能不知道嘛?乔峰心想,只是他不能真的说出来,大和尚说了,教他练武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道。乔峰自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就不能毁诺。故而只是闷闷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盛无崖侧过身,指着梨树前方说:“那我来告诉你吧,此路一去,你将来固然快意恩仇、盛名无双,但也众叛亲离、进退维谷。”

“啊?”年仅七岁的乔峰整个人都傻了:“这,这么惨吗?”

“岂止呢,还会海誓空许、山盟难成,忠义不全、不得善终。”盛无崖想起乔峰的故事,面带忧色:“这样,你也要去吗?”

“就没什么好事情吗?”乔峰眉头紧锁:“我这么倒霉?”

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前的女子露出了隐约的怅然:“当然也有好事情,可最终也都失去了。”

“那就好。”乔峰平静了下来,眼中一派坚定:“我拥有过就好,哪怕不得善终。”

听到这话,盛无崖愣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好孩子。”她蹲下身,与小乔峰平视,认真道:“既然决定了,以后就好好练武,不得懈怠。我有两件事要叮嘱,你仔细记在心里。”

“您请说。”小乔峰竖起耳朵,表示自己有认真在听。

“第一,你过了三十岁生辰后,要立即安排父母隐姓埋名远离少室山,不然恐有生死大祸。”

乔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第二,我在你家院子里留了个背篓。里面的东西,一半拿来自种,另一半和背篓里的农书一起交给大和尚,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乔峰点点头。

思及未来的命运,盛无崖终究忍不住抚了抚对方的额发,爱怜道:“去吧,不要怕。”

七岁的乔峰虽然搞不懂白衣女子话里的真意,但能觉察到对方的善意。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告辞,然后沿着山路往大和尚指定的地点跑去。

路上转过一个山角时,乔峰心中一动,忽然回头,只见身后空空荡荡,再不见那个白影。只剩一株繁盛的山梨,静静地沐浴在水一般的月色里。

第24章 风初定 缥缈峰头云散

离开少室山后,盛无崖朝着开封府的方向走去。因路上遇到滥杀百姓的恶人,她临时改变了路线参与缉捕,等到彻底解决这事抵达东京时,已经是治平四年的年底了。

过了年,新登基的天子改元熙宁。盛无崖也是听到这个年号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天子应该就是宋神宗吧。她就算对这些变来变去的年号再迟钝,也记得历史书上的“熙宁变法”。

熙宁变法,即王安石变法。想来她运气不错,遇到了一位锐意改革的君主。

正月,天子与民同乐,之后照例摆驾上清宫,与诸臣宴饮。盛无崖背着个大竹筐避开了天子守卫,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大殿,心想这可真是缘分啊,她上次拜访这里还是四十七年前的事。与上次不同是,此时御座上的圣人不再是上了年纪的宋真宗,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星眉剑目,英气勃勃。

因她来得太安静太自然,大殿上的君臣一开始都没觉察到不对,还以为是梨园献舞的乐伎。直到这位白衣女子放下肩头的竹筐,掀开覆面的斗笠,满殿官员这才乱了行止,一边大喊“护驾”一边拱卫在天子周边。

盛无崖也不想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是满朝文武她谁也不认,万一所托非人糟蹋了种子就大大不妙了。眼看天子在禁卫指挥的建议下就要离席,盛无崖急忙伸出尔康手,还没来得及开口挽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疾行到她面前,颤巍巍道:“盛,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