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两人一文一武的鞭策下飞逝而过。虚极殿的宫人们虽然因为天资所限,很难掌握什么像样的武功,但胳膊腿还是肉眼可见地结实起来,慢慢地也能识文断字了。

这期间,李秋水基本都在带他的小弟弟。他母亲显然有意趁着这段时间加深两兄弟的感情,直接撒手不管,将李沧海全权扔给了自己的大儿子。李秋水虽然也想来虚极殿找两位同门,可他又要带弟弟上课,又要带他去校场习武,还得筹备夏王室的秋巡冬猎,没事夏王还唤他去和臣僚们寒暄,顺便认识认识各家的姑娘,当真忙得脚不沾地。

虚极殿的扫盲健身大业稍稍出了点成果后,宫人们也略微有了自学的能力,不用盛无崖天天盯了。她选了几个学得快的封为班委监督日常学习,之后便离开王宫去灵州周边游历了。一开始,她走得并不远,每三日回虚极殿一趟。一来检查学习成果,二来布置新的课业。

没多久,她外出的时间便越来越长,连带着巫行云也跟着离宫。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走遍了整个河套平原。等他们俩跋涉到阴山脚下时,盛无崖双手一展,迎着天地大声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注1)。”

彼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冬月下旬,阴山下既无牧草,亦无牛羊,只有冷冽的北风从身旁呼啸而过。盛无崖站在风雪中也不觉得冷,一身白衣翻飞如鹤。巫行云的目光落在师妹身上,能看到细小的雪沫积在她的睫毛上,颤巍巍的,一如他此时此刻微微颤动的心。

灵州,虚极殿内,平日里热闹的宫殿此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整个殿内的宫人们仿佛大梦初醒,从这段时间微醺而松快的氛围里回过神,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在众人上首狐皮铺就的软座上,一身锦衣的夏王十公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怀中的褐斑猫,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平日里歪缠着长兄的小公子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乖乖地站在旁边,不发一言。

不久后,虚极殿的掌事匆匆捧来一个木盒子,跪呈给了金尊玉贵的夏王十子。李秋水接过木盒,只见盒底躺着一张盛无崖亲手所书的纸笺,上面写着:“秋水师弟,吾与师兄北往兀剌海一游,冬月廿八归。望师弟娱亲承欢,多加餐饭,勿念。”

看完留信,李秋水默默地将纸笺折好放入怀中,对地上的宫人挥了挥手:“罢了,你们下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悄悄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大殿。

廿八日,灵州新雪初晴。盛无崖和巫行云如期回宫,踩着积雪往虚极殿走时,远远便看见一团白裘坐在正殿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大门的方向。

盛无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团白裘便站起来轻轻一点,飞到两人面前,雪上没有留下半点足迹。走近后,裘衣中玉雪可爱的童子将两人来回看了几遍,目光最终落在了他师姐的身上,叹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肯定要回来啊。”盛无崖微笑:“我们可不敢错过小师弟的生辰。”

“还有几天呢。”李秋水也笑了:“不着急的,师兄师姐本可在北地多呆些日子。”

盛无崖指了指自己后背上的大包裹,那里面绑了只全羊,又道:“给你带了特产,晚饭就在虚极殿用怎么样?好久没吃师兄师姐做的菜了吧?”

“确实很久没吃过了,我想念得紧。”李秋水低下头,看着积雪吁道。

当天晚上,巫行云和盛无崖下厨,做了鸳鸯火烧、烤羊方、炸羊尾、孜然羊排、奶豆腐、奶茶等一大桌子菜。不同于以往的分工,这次是巫行云烧火,盛无崖主烹。她还专门给毗湿奴做了一大碗鲜鱼羊杂碎,吃得褐斑猫肚皮滚圆。

无论是褐斑猫还是它的小主人,这一顿都吃得身心俱满。饭桌上,盛无崖一边啃羊排一边问:“你弟弟呢?平日里总瞧你们俩形影不离,今天怎么没见着?”

李秋水捧着奶茶,顿了顿,这才回道:“这几天他在母妃宫里,不用我操心。”

“奥奥,这样啊。”盛无崖啃完羊排,擦擦手又拿了个夹肉火烧,一口下去,汁水四溢,香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翌日,她将虚极殿的宫人们叫到一块,打算考较众人的功课。一眼扫去,见队伍里少了个小姑娘,多了个陌生人,便问:“那名叫‘嵬’的洒扫女侍呢?”

盛无崖提到的“嵬”,是一个外表看起来约摸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因为劳作和营养不良,她的实际年龄可能比看起来的要大,但也不至于大太多。整个虚极殿,这样的小孩子还有不少,夏王给盛无崖的赏赐,她换成了鲜肉奶蛋笔墨纸砚后,基本都用在这些宫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