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绿杯眼尖地认出来人是谁,却被妙玉一把捂住嘴。等那人影消失在驿站里,她方感觉到妙玉手劲儿松懈下去,扭过头眨巴着大眼睛问,“那好像是燕谙达么?”
“是他,”妙玉慢慢回了一句,漱石击玉一样,“就是不知道十三爷是不是也跟着来了。”
她挑眉看了看绿杯,抛出一点坏笑,“后天晚上,我来给我自个儿上个香,怎么样?”
初夏的阳光金灿灿笼在茶棚外,苏州织造的粉墙建得很高,黛瓦从一丛碧绿的树影里映出来,连天际都是一片清凉颜色,一片院内的花瓣被风吹起,飘过织造署的雕梁画栋,飘过游人如织的街头,掉落在一张乌木色的茶桌上。
胤祥放下手中书册,浅笑着拈起那枚粉色的花瓣。
他在此处扮了好几天的商人,穿的是梧枝绿色的琵琶襟素纱袍,纹饰全无,却也能看得出质地精良,苏浙一带多富商,行走其间,既不会招人耳目,也不会失了皇子的身份。
店小二很殷切地过了添上新茶,这些天胤祥一直流连此处,表面上是在周遭店面看丝织品,闲时在茶楼上歇脚读书,实则却听到了不少故事。
昨日,一个大漆木箱被几个家仆抬出了苏州织造署,搬到了一架马车上。胤祥虽然没有跟车出城,但他认识那马嘴上的络头和马鞍两侧的肚带,均是内务府的样式。
而前日,有一群腰包鼓鼓打扮的官吏在楼下买冰饮,如数家珍地谈论朝中琐事,毫不避讳地向店小二炫耀,咱们苏杭两地的织造可都是直接听命于八贝勒九贝勒两位爷的。
而更前一晚,有江宁口音的商人在深夜买醉,搂着小伶儿止不住地哄,“我可是太子爷钦点的江宁买办,往后比薛家还要有钱呢!”
多亏了这些嘴上没门的人,胤祥几乎没花力气就摸排明白了,看来三大织造局中,江宁织造是太子党,而苏杭两地织造却听命于八爷党。
内务府的贡缎中,一部分来自江宁,堪忧一部分来自姑苏,看来这一桩贪污案,两派势力都有
份。
这其实是件很棘手的事,按照胤祥这些日子的推断,太子先前担着监国,不缺银子,可见胤礽图的是钱,他需要用那一部分原该充入国库的银子,来收买从前投靠在多罗郡王名下的大臣。
而八爷党里,九阿哥胤糖母家势力雄厚,又颇有些经商的手段,根本不愁钱不够花,而同时,江宁织造局向来为万岁爷所信任,向宫中递密折,作为万岁爷的密查案情、洞悉官场的机构,若是被八阿哥一党把控,倒是比太子爷贪图那些金钱更为可怕。
当然,事干重大,这些都是胤祥的猜测。他让燕小进往驿站送了两封信,一是给万岁爷的,自然以实情录之,虽然并没有明目张胆点出太子爷的贪污和八爷党的渗透,但万岁爷若有心,派专人顺着他给的苗头查下去,查到真相也很容易。
而另一封是递给胤禛的,顺便让他查一查三地织造局与京中的来往信件。